玄阳站在深渊祭坛边缘,脚下那道由他血迹化出的符纹仍在缓缓延伸,如同根须探入地脉深处。祭坛表面的黑晶已出现数道裂痕,那只逆向旋转的符瞳轮廓扭曲不定,仿佛承受着某种内在压迫。他没有再向前一步,也没有收回拂尘。识海中太极符印稳定运转,符脉清澈,再无异样。
但他知道,魔念并未真正消亡。
那一丝混沌气息,在他镇压的瞬间悄然滑脱,顺着地脉裂隙逃逸而出,速度快得几乎无法捕捉。他闭目感应,道心如镜映照天地——那股气息正向北而去,穿行于幽冥断层之间,沿途吸纳着散落的怨念与残魂,像是在拼凑某种残缺之物。
不是简单的复苏,而是重聚。
玄阳缓缓睁开眼,拂尘尾端轻垂,尘丝贴着地面扫过,带起一缕微不可察的煞气残痕。他不再犹豫,右脚收回,身形一转,踏出裂渊。风从背后涌来,卷动衣袍,却未能吹乱他眉宇间的决断。
他一路未停,穿云破雾,直抵龙虎山祖师殿前高台。夜色笼罩群峰,山门内外寂静无声,唯有殿顶三清铜铃在风中轻响。他立于石阶最高处,取出通天箓,将其平铺于空中。符纸无风自动,边缘泛起淡淡金光。
这不是普通的传讯。
罗睺魔念所图甚大,已非一人之力可挡。若任其借众生负面情绪重聚魔躯,待其真正成型之日,洪荒将陷入无休止的混乱。诸教各自为政已久,三清道统分立千年,彼此之间积怨未消,但此刻,已无退路。
他以万灵拂尘为笔,指尖凝聚一滴心头精血,混入符墨,在通天箓上缓缓勾画。一笔落下,阴阳初分;二笔流转,五行归位;第三笔贯穿中央,引动三清符箓残影自识海浮现,融入符中。
“三清共鸣符”。
此符不传言语,不递消息,只唤道统本源之共鸣。唯有真正承三清之道者,方能感知其意。它不强迫响应,也不命令集结,而是以道心为引,唤醒沉寂已久的同源之誓。
符成刹那,玄阳并指一划,将符纸焚于掌心。
火焰无声燃起,呈青白色,升腾而上,化作三道流光,分别射向昆仑、玉虚、金鳌岛方向。光痕划破夜空,未留痕迹,却在天地间激起无形波动。
片刻之后,首阳山紫气东来,一缕青烟自关隘升起,老子盘坐青牛之上,双目微睁,手中拂尘轻颤。他望向龙虎山方向,低语一句,青牛便踏云而行。
金鳌岛上,通天教主正抚渔鼓,鼓声骤停。他抬头望天,见一道符光穿云而至,落入掌心消散。他冷笑一声:“魔染我截教符道根基,竟敢如此放肆。”随即起身,召来诛仙四剑,驾云直赴龙虎山。
玉虚宫中,元始天尊闭关已三日。宫前广成子守门,忽感天地灵气紊乱,抬头见一道符光穿透护山大阵,落入殿内。不久,元始天尊踏出,面色凝重,未发一言,仅挥手召来十二金仙,率众启程。
与此同时,西方极远处一朵金莲浮空,准提道人立于其上,遥望龙虎山方向。他本欲同行,身形刚动,却被一股无形之力阻于半空。一道符印自山门浮现,横亘天际——“非三清道统承继者,不得入殿议事”。
他眉头微皱,终未再进,只落于山外莲台,静观其变。
三日后,龙虎山外云气翻涌,诸教齐聚。
老子青牛缓行,紫气环绕,至山门前停步。元始天尊率阐教诸仙驾祥云而降,落于东侧云台。通天教主携四剑而来,剑气冲霄,引得群山回响,径直入殿,坐于西侧高位。
山门前,截教弟子与阐教门人列阵相对。昔日万仙来朝,截教声势浩大;而今虽经劫难,余威仍在。阐教则庄重肃然,法器隐现,戒备森严。双方目光交错,气氛紧绷。
玄阳仍立于祖师殿前石阶之上,万灵拂尘横于胸前,通天箓收于袖中。他并未立即开口,而是缓缓抬起左手,拂尘轻扫。
一道太极符印自掌心浮现,悬于半空,阴阳双鱼缓缓旋转。符印扩散出一圈柔和光晕,笼罩整座山门。那股躁动的气息被悄然压制,像是滚烫的铁块浸入冷水,骤然冷却。
紧接着,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传至每一个人耳中:“今非争道统高下之时。”
众人静默。
“魔欲灭道,诸教皆在劫中。”
话音落下,三清符箓虚影自天而降,分别环绕太清、玉清、上清三面旗帜。旗帜无风自动,符光交映,短暂共鸣。那声音不响亮,却沉重如山,压下了所有旧怨与猜忌。
老子微微颔首,袖中拂尘轻动。
元始天尊闭目片刻,终睁开,目光扫过玄阳,未语,但已默认其言。
通天教主大笑一声,起身入殿:“既然如此,何须多言?魔来,我便斩之!”
诸教弟子收起法器,依序列阵,分立山门两侧。截教居西,阐教居东,太清门徒守中庭,护教灵兽盘踞峰顶,龙吟虎啸隐隐可闻。
玄阳缓步走下石阶,脚步沉稳。他穿过人群,步入祖师殿内。大殿中央,三清神像肃立,香火未燃,却自有道韵流转。他站定于主位之前,回身望向陆续入殿的诸位圣人与弟子。
老子入殿后盘坐蒲团,紫气缭绕,不言不语。
元始天尊立于东侧,广成子等十二金仙列于其后,神情肃穆。
通天教主将诛仙四剑插于地面,渔鼓置于膝上,冷眼环视四周。
玄阳正欲开口,忽感袖中通天箓微微一震。他不动声色,指尖探入袖内,触到符纸一角——那上面竟浮现出一道极细的裂痕,像是被某种力量从内部撕扯过。
他瞳孔微缩。
这符,是他亲手所绘,以心头血为引,三清道意为基,坚不可摧。如今竟出现裂痕,说明……有东西,已经顺着符信的轨迹,反向渗透进来。
不是魔念本身,而是它的影子。
他缓缓抬头,目光扫过殿内众人。老子闭目养神,元始天尊神色如常,通天教主冷笑未退。一切看似平静。
但就在这一刻,殿顶铜铃忽然轻响了一下。
不是风吹,也不是震动,而是像被人用手指轻轻拨动。
玄阳的拂尘尾端,忽然无风自动,向上扬起一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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