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拂过祭坛边缘,玄阳指尖最后一道符线刚要离尘而出,眉心忽然一震。那原本平稳流转的符意骤然扭曲,像是被什么强行撕裂。他神色未变,可搭在拂尘上的手指微微收紧。
东南方向传来一股气息——不是杀机,也不是法力波动,而是一种混乱到极点的生命之息。草木的生机与腐朽的死气纠缠在一起,像千万种药性在体内冲撞、炸裂。这股气息微弱,却带着熟悉的烙印。
是神农。
玄阳转身,拂尘收拢,通天箓在背后轻轻一响。他没有多言,只是朝石台边盘坐的玄都看了一眼。对方睁开眼,两人目光相接,不过刹那,玄都便点头示意。
“伏羲此处交你。”
话音落时,他人已不在原地。
一道青影掠过山林上空,踏空而行。脚下大地飞速后退,溪流如线,山岭成丘。万灵拂尘随风轻摆,每一丝尘尾都在感应那缕将断未断的气息。越靠近东南,空气中的药味就越浓,起初是清苦的根茎香,接着混入腥甜的血气,最后竟泛起一丝焦灼的黑烟味。
药谷到了。
谷口两块巨岩夹峙,中间一条小径蜿蜒深入。沿途本该遍布药苗,此刻却东倒西歪,不少植株枯萎发黑,仿佛被什么东西吸尽了精元。玄阳脚步未停,直入深处。
石台就在谷底中央,四面环山。神农仰卧其上,赤发散乱,脸上青紫交错,嘴唇乌黑干裂。他一只手还紧紧攥着一株幽蓝色的草,根须扭曲如蛇,表面浮着一层油腻的暗光。另一只手则按在腹部,指节泛白,似是在极力压制内里翻腾的剧痛。
呼吸几乎不可闻。
玄阳一步踏上石台,单膝跪地,左手贴上神农背心。掌下肌肤冰冷僵硬,心跳微弱得如同残烛摇曳。他闭目凝神,大道灵根之气缓缓渗入对方经络,顺着血脉游走一圈,立刻察觉异样——五脏皆被一种阴寒毒力侵蚀,尤其识海之中,一团黑绿色的雾状物正缓慢蠕动,不断吞噬神魂本源。
此毒不属现世。
他睁眼,目光落在那株蓝草之上。指尖轻点,一股符意探出,刚触到草叶,便觉心神一滞,仿佛有无数细针扎进脑海。他立即收回感知,眉头微皱。
上古禁物,“噬魂蛊草”。生于混沌初开之时,非五行所化,专蚀神识。寻常解毒之法不仅无效,反而会助长其势。唯有以阴阳调和之力,将其引出体外,方能化解。
不能再等。
玄阳右手一抬,从袖中抽出一张空白玉符。此符由千年温玉打磨而成,平日藏于拂尘柄内,专为急难时刻所备。他凝神静气,指尖凝聚符力,开始画符。
笔走龙蛇,无墨自显。第一划落,玉符表面浮现淡青色纹路;第二划成,隐隐有草木清香溢出;第三划贯穿中心,整张符纸竟自行浮现出万千叶片交错之象。这是“百草精魄”之形,取自万灵拂尘常年吸纳天地药气所凝。
最后一笔落下,符文合拢,形成一个旋转的太极图样,外围缠绕十二道药纹,象征十二时辰轮转,生生不息。
符成瞬间,玉符自燃。
火焰碧绿,无声无息,却不向外扩散,反而向内收缩,化作一道流光,顺着玄阳掌心渡入神农体内。那光如藤蔓般游走,直冲识海。
黑雾剧烈翻滚,发出低沉嘶鸣,似有意识般想要逃遁。但符光紧追不舍,层层包裹,将其逼至一角。与此同时,玄阳左手加大输出,以自身灵根之气稳住神农心脉,防止毒力反扑伤及根本。
片刻后,神农喉头一动,猛然咳出一口乌血。那血落地即冒黑烟,腐蚀石面,留下浅坑。他眼皮剧烈颤动,手指抽搐了一下,终于松开了那株蓝草。
主毒已破。
玄阳并未放松,反而更加专注。他知道,这种级别的毒素不可能一击全除,残余之力必定潜伏经络,若不清净,日后每逢阴雨或劳神过度便会复发,终成顽疾。
他收起玉符残灰,取出万灵拂尘。拂尘展开,三千尘丝轻扬,每一根都泛起微不可察的符光。他手腕轻抖,尘尾扫过神农周身大穴——肩井、膻中、命门、涌泉……
每拂一下,便有一道微型符印没入体内,沿着经脉深入,逐段清理残留毒质。这些符印不显威势,却极为精细,如同梳子一般梳理全身气血,不容丝毫遗漏。
时间一点点过去。
药谷外风声渐起,吹动枯叶沙沙作响。石台上,神农的脸色慢慢褪去青紫,恢复了些许血色。呼吸变得绵长,胸口起伏平稳。虽然仍未醒来,但生命之息已然稳固。
玄阳停下动作,在石台边盘坐下来。他将拂尘横放膝上,双手置于丹田,闭目调息。刚才连续施术,耗损不小,但他神情依旧平静,呼吸均匀。
不知过了多久,谷口方向传来轻微响动。
一片落叶被风吹起,打着旋儿飘到石台边缘。紧接着,一只粗糙的手掌伸过来,将落叶拨开。那人穿着粗麻短褐,腰间挂着几个药囊,满脸风霜,眼神却清明锐利。
他蹲下身,仔细查看神农的脸,又探了探鼻息,低声问:“他还活着?”
玄阳睁开眼,看了他一眼,点头。
“谁下的手?”那人声音低沉。
“不是人。”玄阳起身,走到蓝草旁,用拂尘尖轻轻挑起草身,“是它自己找上门的。”
那人盯着那株草,脸色变了:“噬魂蛊草……这东西不该出现在这里。”
“但它出现了。”玄阳看着他,“而且他知道这是什么,还吃了。”
“所以他才更不会退。”那人咬牙,“为了记下药性,他宁愿拿命试。”
玄阳沉默片刻,走向石台另一侧。那里有一块平整的石板,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和图画,全是各种草药的形态与反应记录。最新的一行还未写完,墨迹半干,写着:“蓝茎蛇根,入口先凉后麻,三息内神志模糊——”
后面没了。
玄阳伸手抚过那行字,指尖微微用力,将石面划出一道浅痕。
“性命重于药谱。”他说,“你若死了,百草皆成枯骨。”
那人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昏迷的神农,良久,才缓缓道:“可要是没人去尝,世人得了病,拿什么治?”
玄阳望向远方山谷出口,阳光正斜照进来,照亮一片新生的嫩芽。那些药苗刚刚破土,绿得发亮。
“总要有活下来的人。”他说,“才能把药传下去。”
那人抬头看他。
玄阳转身,重新坐回神农身旁,手掌再次覆上其背心,检查最后一轮经络通畅情况。他的动作很轻,像怕惊醒一场久违的梦。
石台边,那株噬魂蛊草仍在地上躺着,幽蓝的光泽微微闪动。忽然,其中一根根须轻轻抽搐了一下,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玄阳的手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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