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茶馆的门，在司马明和司马青身后合上，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仿佛还残留在空气中，久久没有散去。
柳心怡紧绷的身体，在确认他们彻底离开后，才微微一松。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看向林皓然，美丽的眼眸里，充满了无法掩饰的不解和深深的担忧。
“你真的相信他们？”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我不相信他们。”林皓然摇摇头，端起桌上已经凉透的茶，一饮而尽。
冰冷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让他混乱的思绪，清晰了几分。
“我只相信，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和暂时的，共同利益。”
“但他们是司马家！”柳心怡的声音，忍不住提高了一点，带着压抑的怒火。
“一个为了‘永生’，可以把任何人当成试验品和垫脚石的疯子家族！和他们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心怡，我明白你的担心。”月恺璇开口了，她的声音，像一道清泉，总有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
她轻轻握住柳心怡的手，继续说道：“但皓然做得对。”
“面对一头猛虎时，你不能指望猎犬，你需要放出另一头，甚至更凶猛的野兽去制衡。”
“我们现在，就是那头，被放出来的野兽。”林皓然的眼神，平静得可怕，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
“司马家是虎，但‘影’，是悬在我们所有人头顶的‘神’。”
“凡人，尚有与虎一搏的可能。”
“但凡人，如何与神为敌？所以，我们必须先把那个所谓的‘神’，从高高的神坛上，拉下来。”
柳心怡沉默了。
理智上，她知道林皓然和月恺璇说得都对。
这是目前唯一的破局之法。
但情感上，她无法轻易接受与这样危险的家族为伍。
她想起了那些在司马家阴影下消失的生命，那些被当作耗材的无辜者。
“杨冬那边，有什么新发现吗？”林皓然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上施压，他知道柳心怡需要时间消化，于是转换了话题。
“在我们谈判的时候，杨冬按照计划，尝试性地对司马家的内部网络，进行了一次浅层渗透。”柳心怡立刻进入了工作状态，神情严肃起来。
“结果呢？”
“很不乐观。”柳心怡的表情，变得异常凝重。“司马家的网络，像一个活的堡垒。
我们之前入侵的那个挂靠在外的数据库，和他们的核心内网相比，简直就是儿童乐园的沙坑。”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描述那种超乎想象的防御体系。
“杨冬说，他们的防火墙，是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逻辑构建的。”
“那不是单纯的代码，似乎结合了某种‘愿力’的特性。”
“任何未经许可的访问，都会被瞬间察觉，并被一股充满恶意的力量，反向追踪。”
“他说那感觉，就像把手伸进了一个满是食人鱼的池塘，他只试探了一下，就差点被咬住尾巴，连精神力都受到了一点冲击。”
林皓然和月恺璇对视了一眼。
这个结果，在他们的预料之中，却又比预料的，更加棘手。
一个传承了千年的家族，其底蕴之深厚，果然非同凡响。
“这恰恰证明了，我们的选择，是正确的。”林皓然沉声说。
“我们需要他们的情报，需要他们家族传承的，关于‘紫色愿力’的知识，更需要他们，在正面战场上，吸引‘影’的绝大部分火力。”
“而他们，需要我们手里的‘钥匙’，一把能打开新世界大门的钥匙。”
“这是一场公平的交易，在我们任何一方获得绝对优势之前，这种平衡，才会稳固。”
林皓然站起身，目光扫过窗外。“走吧，回家。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没时间在这里感春悲秋。”
回到位于城市角落的工作室，这里是他们唯一的避风港。
杨冬早已等候多时。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额头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显然刚才那场无声的网络交锋，对他消耗不小。
“头儿，你简直是在刀尖上跳舞。”杨冬看到他们，第一句话就是这个，语气里满是后怕。
“司马家的那帮家伙，比我想象的，还要难缠一万倍。”
“他们的网络防御，是活的！我敢肯定，那背后有‘愿力者’在实时操控！”
“辛苦了。”林皓然拍了拍他的肩膀，递过去一瓶水。“先休息一下，慢慢说你的看法。”
“我的看法？”杨冬苦笑一声，灌了一大口水。
“我的看法是，我们最好期待，他们能老老实实遵守承诺。”
“否则，一旦翻脸，我们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们的技术，加上他们的愿力，简直是天衣无缝。”
“他们会的。”林皓然的语气，很肯定。
“至少，在‘影’这个共同的威胁被解除之前，在他们拿到通往真正‘永恒’的门票之前，他们会是我们最可靠的盟友。”
“因为，他们比我们，更怕死，更怕失去现有的一切。”
林皓然的目光，缓缓扫过工作室的每一个人。
柳心怡，杨冬，正在整理资料的李雨，还有在里屋，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小雯的秦伯。
“我知道，大家都很紧张，很不安。”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和司马家合作，就像在悬崖边上跳舞。”
“但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从我们被‘秩序’定义为‘错误’的那一刻起，我们就注定，要走上这条路。”
“要么，被修正，被删除，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要么，就杀出一条血路，亲手改写规则！”
他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
工作室里，所有人的眼神，都渐渐变得坚定起来。
恐惧依然存在，但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开始在每个人心中升腾。
是啊。没有退路了。
等众人都去各自准备后，月恺璇走到林皓然身边，轻轻帮他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领。
“三百年前，你也是这样。”她轻声说，眼眸里映着他的身影。
“在决定与朝廷决裂，北上迎击天外异物时，你也是这样对部下说的。”
“是吗？”林皓然的眼神柔和下来，“那时候，他们也像心怡和杨冬一样，充满疑虑？”
“有过之而无不及。”月恺璇的嘴角，泛起一抹浅笑。“但他们最终，都选择了相信你。就像现在一样。”
“因为有你在。”林皓然握住她的手，紧紧地。“因为你在我身边，所以我不是一个人。”
月恺璇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们是彼此的剑与盾，从三百年前，到今天，从未改变。
……
另一边。
司马家的黑色专车，如同一道无声的闪电，在晋阙市的夜色中穿行，最终驶入一座戒备森严的庄园。
车厢内，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司马明一言不发，脸色铁青。
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对他而言，是前所未有、刻骨铭心的耻辱。
他，司马家的少主，未来的家主，竟然被一个野小子，逼到了谈判桌上，还签下了那种协议。
“还在生气？”司马青长老，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她正在用一块洁白的丝绸，仔细地擦拭着那个，从林皓然那里拿到的，黑色数据存储器。
她的动作，专注而优雅，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
“我不是生气。”司马明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充满了不甘。
“我是不甘心！我们司马家，屹立千年，何曾受过这种屈辱！”
“屈辱？”司马青长老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洞察世事的沧桑。
“明儿，你的眼界，还是太窄了。你只看到了眼前的退让，却没有看到，我们得到了什么。”
“我们得到了什么？得到一个随时可能反噬的盟友？”司马明反驳道。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司马青的声音，平淡却有分量。
“一时的退让，是为了，最终的胜利。你以为，他清空我们的数据库，只是为了示威和炫技？”
“难道不是吗？他毁掉了我们数十年的心血！”
“当然不是。”司马青长老的眼中，闪过一丝狐狸般的睿智光芒。
“他是在，帮我们。不，准确地说，他是在‘救’我们。”
司马明愣住了，脸上的愤怒，变成了错愕。
“救我们？”
“没错。”司马青长老解释道。
“我们的很多研究，特别是关于‘猎影’组织的渗透和对‘天命’的追寻，已经触及到了‘影’的警戒线。”
“我们就像一群在黑暗森林里，点着火把前行的孩子，自己还没有意识到，危险已经近在咫尺。”
“林皓然，他比我们，更了解‘影’的可怕。”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他清空那些数据，实际上，是为我们，抹掉了一个，足以引来灭顶之灾的信标。”
“他是在用这种粗暴的方式，保护我们，同时，也是在保护他自己。”
“因为他很清楚，一旦我们被‘影’提前发现并清除，他这个刚刚找到的‘盟友’，也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
“他需要我们这面盾牌，去挡住第一波攻击。”
听完司马青长老的分析，司马明彻底呆住了。
他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去思考过整个事件。
他只看到了，林皓然的挑衅和嚣张，却没有看到，这背后，隐藏的生存逻辑和深层算计。
“这个家伙……”司马明喃喃自语，心中的不甘，渐渐被一种混合着忌惮和好奇的复杂情绪所取代。
“他真的是，三百年前的那个，云龙将军？”
“是不是，已经不重要了。”司马青长老说，语气里带着一丝感慨。
“重要的是，他掌握着，我们没有的东西。通往‘永恒’的，真正的钥匙。”
“我们追求了千年而不得的东西，或许，真的在他手上。”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那个小小的黑色存储器上，眼神变得炽热。
“我现在更好奇，他送的这份‘礼物’里，到底藏着什么。”
“是能让我们一步登天的蜜糖，还是……包裹着糖衣的，致命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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