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早饭时，苏七月发现苏大强有些坐立不安，几次看向苏七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爸，您是不是有话要说？”
苏大强搓了搓粗糙的手，吭哧了半天，才低声道：“七月啊，你看你回来了，是不是该拿点东西，去你哥家看看？”
“好歹是你亲哥。上次你和荆野回来，连哥嫂家都没去过，村里已经有人背后说闲话了……这大过年的，这样不好看……”
苏七月收起笑容，“我不去。”
苏大强没想到女儿拒绝得这么干脆，愣了一下：“这为啥啊？毕竟是一家人……”
“一家人？”苏七月冷笑，“爸，有些话我本来不想说，既然您提了，那咱们今天就掰扯清楚。”
“上次我和荆野回来，他苏茂文在哪里？我和荆野都到他家门口了，他都不肯出来见一面。”
“躲在家里就算了，婆娘汉子那嚼舌根的本事比外人还厉害。说什么我二婚不吉利，给家里丢人！”
“这就是您说的一家人？他眼里还有我这个妹妹吗？那时候他怎么不怕外人笑话？”
苏大强咳嗽一嗓子，“你这孩子，咋还记仇了？”
苏七月继续吐苦水，“我坐月子的时候，妈心疼我，千里迢迢去驻地照顾我。我那个好嫂子刘双喜呢？隔三差五打电话来催，那时候倒是知道心疼婆婆了。”
“她刘双喜巴结娘家、贴补她兄弟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公婆？她管过您二老死活吗？现在看我过得好了，就想让我去贴他们？凭什么？”
“七月你……”
“听我说完！”苏七月冷冷打断父亲，“退一万步讲，哪怕不论我和哥那点早就没剩多少的兄妹情分，就说他们对您二老，他们对你们又有多好？”
“除了变着法地从你们这抠点东西走，真到了需要他们出力的时候，他们人在哪儿？爸，您摸着良心说，指望他们养老，靠得住吗？”
苏七月越说越激动。
前世今生积压的委屈和不满终于找到了宣泄口：“爸，我知道您心思，总觉得儿子是根，女儿是嫁出去的水。以前您那手医术，宁可藏着等着哥哪天回心转意，也不愿意正经教给我，不就是觉得女孩学了没用吗？”
“现在看我好像有点出息了，又怕外人说儿子女儿不和，丢了您苏家的面子，就想让我去低头、去主动缓和关系，用我的热脸去贴他们的冷屁股？”
“我苏七月只欠生我养我的爹娘，该尽的孝心，我一分不会少您的！但想让我去巴结那两个眼里只有利益、没有亲情的人，绝无可能！”
“外人爱笑话就笑话去！我过得是好是赖，不是靠别人说出来的，更不是靠巴结哥嫂换来的！”
苏七月这一番连珠炮似的反驳，有理有据，又狠又准，把苏大强那点陈旧观念和稀泥心思扒得干干净净！
苏大强面红耳赤，无言以对，灰溜溜出门去了。
林秀兰在一旁默默听着，眼里流露出一丝痛快。
她在这个家忍气吞声太久了，女儿今天这番话，也算替她出了一口闷气。
等屋里只剩下母女二人，苏七月看向母亲，“妈，我刚才那么说爸，您没生我气吧？”
林秀兰摇摇头，叹了口气：“生啥气？你说的都在理。你哥他以前也不是这样的，都是娶了媳妇之后……唉。”
她不愿多提儿子的不是，话锋一转，拉着女儿的手叮嘱道：“妈想跟你说，将心比心，你在婆家，对公公婆婆好着点，千万别学你嫂子那样……”
“妈，您放心，我知道。荆野爸妈对我很好，我也拿他们当亲爸妈待。”苏七月保证道。
林秀兰一脸欣慰，“七月啊，妈看着你现在这样，真是打心眼里高兴。”
“你自从去了驻地，遇上荆野之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比以前有主意了，也更硬气了，眼里有光，做什么都像模像样的。”
“妈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只能守着这老屋、这地过活。但看着我的闺女能立起来，不吃亏，不受委屈，妈比什么都开心！”
苏七月点头：“是的，荆野和他家里人都很好，都支持我……”
但心里再清楚不过，这些脱胎换骨的变化，除了因为遇到良人，更多是因为她死过一次，见识过人性最深的恶与阴暗。
这辈子，才活得格外清醒、通透和果决。
话赶话说到这份上了，苏七月提起了那个她心心念念的计划：“妈，我想着，您和爸跟我去京市吧。”
“哥嫂那边，我看是指望不上了。你们年纪越来越大，去首都，医疗条件好，生活也方便，我还能就近照顾你们。肯定比在这山里苦熬着强。”
林秀兰眼里闪过一丝向往，最终摇了摇头：“七月，你的孝心，妈懂。妈在这山里待了一辈子，习惯了，看着这山山水水心里踏实。”
“去了京市那大地方，人生地不熟的，我跟你爸怕是不习惯。”
“再说，妈有儿子，哪有长住在闺女家的道理？说出去不好听，也让你公婆为难。你现在过得是好，但咱不能仗着人家好说话就没了分寸。”
苏七月蹙起眉头，“妈，不是白住。我在那家药店入了股，说了算的。店里正缺可靠的人手，爸可以去坐诊，您也能帮着打理一下，这不比种地轻松？还能发挥所长……”
林秀兰拍拍她的手，打断：“傻孩子，开店哪是那么容易的？你别为了让我们过上好日子，就把自己逼得太狠，啥都往身上揽。爸妈在农村待惯了，挺好的。”
“你呀，在那边照顾好自己和孩子，跟荆野把日子过好，就行了。”
看着母亲如此固执，苏七月心中不免失望。
但也意识到，自己有些想当然了。
她所认为的最好的安排，对父母而言，未必是他们想要的生活。
他们有自己的顾虑和生活圈。
“好了，您可以再想想，再慢慢考虑一下。”苏七月不奢望母亲马上答应，只能以后慢慢说服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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