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一家位于鹏城的小型电子元件厂的老板亲自前来洽谈收购意向。
这家工厂规模不大，但设备尚可，正好符合“新生活计划”供应链整合的需求。
刘兆虎将前期的接待和初步谈判任务交给了团队里的“朱雀组”，组长魏明泽是团队里的业务骨干，以谈判风格强硬、数据把控精准着称。
会议室内，魏明泽主导着谈判，逻辑清晰、条理分明地分析市场行情、工厂设备的折旧率、以及他们能给出的报价依据。
刘兆龙按照林向东的安排，静静地坐在谈判桌的次位，全程几乎没有开口，只是默默地听着，观察着对方那位姓胡的老板。
胡老板约莫五十岁上下，穿着熨烫平整的衬衫和西裤，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虽然眉宇间带着疲惫，但举止谈吐依旧保持着老板的派头。
面对魏明泽略显咄咄逼人的压价策略，他几次试图解释自家工厂的技术工人团队很稳定、产品质量口碑很好，但这些“软实力”在魏明泽冰冷的数据和“市场行情”面前，似乎显得苍白无力。
价格始终谈不拢。
胡老板坚持的价位比魏明泽的心理上限高了足足15%。
最终，第一次接触在不冷不热的气氛中结束。
魏明泽起身，公式化地握手：“胡总，您的意思我们明白了。但这个价格确实远超市场水平，我们也需要再评估一下。今天就先这样？”
胡老板脸色不太好看，但还是勉强维持着风度，点了点头，带着助理离开了。
送走客户后，魏明泽回到办公室，脸色就沉了下来，显然对这次谈判结果很不满意。
他松了松领带，对围过来的组员们抱怨道：“这老板也太不识趣了！都什么时候了？金融危机！满地都是想卖厂的！他还端着架子想卖高价？简直是认不清形势！还以为是从前呢？”
他越说越有点上火，语气带上了讥讽：“等着吧！我看他还能撑多久！现在上哪都搞不到钱，银行都在收紧信贷。等他现金流断了，迟早得回来求着我们收购！到时候价格可就不是今天这个数了！”
几个组员也纷纷附和，觉得胡老板确实有点不识时务。
刘兆龙全程站在一旁，依旧沉默着，没有参与讨论，只是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刘兆虎在自己的小办公室里透过玻璃墙注意到了哥哥的神情。
他心中一动，起身走到门口，朝刘兆龙招了招手：“哥，你进来一下。”
刘兆龙依言走进弟弟的办公室。
“坐。”刘兆虎关上门，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刚才的谈判，你都听到了。我看你好像有点不同的想法？”
他现在开始有意地重视哥哥的观察。
刘兆龙坐下，沉吟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才缓缓开口，说的却似乎是与谈判无关的事：
“兆虎，我刚才注意到，那个胡老板，他虽然看起来累，眼里的红血丝很重，但穿着打扮还是很得体的，衬衫领口袖口都干净，身上还有一点淡淡的沐浴露的味道，应该是出门前特意收拾过，洗过澡。”
刘兆虎微微一怔，没想到哥哥观察得这么细，他示意继续。
“他是从鹏城特地赶过来的，对吧？”刘兆龙继续说道，
“鹏城离这不近，他这么大一个老板，如果不是真的很有诚意想谈成，没必要亲自跑这一趟，派个代表来就行了。他眼睛里的血丝，说明他最近压力很大，可能真遇到难处了，很疲惫，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收拾得干干净净地来见我们，这说明什么？”
刘兆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刘兆龙看着弟弟，说出了自己的核心看法：
“魏组长说的市场行情也许没错。但我觉得，对方大老远过来，肯定不仅仅是为了在价格上扯皮，耗着我们。他可能真的是急需资金周转，但又不想显得太狼狈，想保留一点尊严和体面。
如果我们能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不是一味地压价强调寒冬，而是稍微给他一个接近他心理价位的、让他能体面接受的方案，或许……就能很快拿下。”
他顿了顿，补充了最关键的一句：
“魏组长想用拖字诀，等对方撑不住来求我们，固然能压到最低价，但这中间的时间成本呢？万一这期间有别的变数呢？或者对方宁可低价卖给其他人也不愿再受我们这口气呢？
时间成本，也是成本啊。
而且，做生意，有时候……给人一份尊重，可能比压低那一点点价格，换来的是更长远的合作和信任。”
刘兆虎听完，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陷入了沉思。
哥哥的话没有一条引用数据，却句句戳在“人”和“势”的关键点上。他看到了魏明泽忽略的东西——对方老板的状态、动机、以及那看似微不足道却极其重要的“体面”。
良久，刘兆虎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哥，你说得对。我们是买方市场没错，但不能把姿态摆得太高，失了人心和气度。时间确实拖不起。”
他立刻拿起内部电话：“魏组长，你进来一下。”
魏明泽很快进来：“刘总？”
刘兆虎看着他，语气平和却坚定：
“明泽，关于鹏城胡老板那个厂，你立刻重新做一份评估方案。在原有报价基础上，上浮12%。然后你亲自给胡老板打个电话，不要用施舍的语气，就说是我们团队经过二次深度评估，认可他们工厂工人团队和产品质量的额外价值，基于此给出的最新诚意报价。邀请他尽快进行第二轮谈判。”
魏明泽明显愣住了，脸上写满了不解甚至有些不服气：“刘总？这……市场价明明……”
“按我说的去做。”刘兆虎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有时候，最快的速度达成合作，就是最大的节省。别忘了，我们的目标是拿下优质产能，而不是在每一分钱上把对方逼到绝路。”
魏明泽看了看一旁沉默不语的刘兆龙，似乎明白了什么，虽然脸上还带着困惑，但还是点了点头：“……好的，刘总，我马上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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