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冰冷的秋雨淅淅沥沥地洒落在刚刚落成的北京城。新都的街道远不如南京那般繁华入梦,入眼多是空旷的坊巷和尚未完工的宅邸,在雨幕中显得格外肃杀与寂寥。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上,偶尔有巡逻兵丁沉重的脚步声和梆子声传来,更添几分压抑。
客栈“悦来居”二楼的一间上房内,窗户被厚布蒙得严严实实,隔绝了外界的光线与声响。油灯如豆,昏黄的光晕摇曳着,将围坐桌旁的四道身影拉长,投在墙壁上,如同四尊凝固的雕像。
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陈文昌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那是由欧阳菲菲凭借过目不忘的记忆力,结合这几日暗中观察所绘制的紫禁城简略外围图。图上的线条尚且粗疏,许多区域仍是一片空白,象征着未知与危险。
“东华门、西华门守卫森严,皆是披甲锐士,十二时辰轮值不休,几乎没有死角。”陈文昌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疲惫,“宫墙高逾三丈,光滑如镜,罗子建的攀岩技能恐怕也难以施展。”
罗子建闻言,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手臂上结实的肌肉,眉头紧锁。三丈,近十米的高度,在没有专业工具和受力点的光滑墙面上,确实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
“难道就没有一点缝隙可钻?”张一斌忍不住开口,他习惯性地活动着手腕,仿佛随时准备与人搏击,“东厂那帮阉狗能把剑弄进去,我们就不行?”
“吴老二身为东厂理刑百户,借着督办宫廷用度的名头,自然有他的门路。”欧阳菲菲冷静地分析,她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我们缺的是一个合理的身份,或者,一条不为人知的路径。”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阵极其细微,却与雨声、风声截然不同的响动——是瓦片被轻轻踩动的微响。
四人瞬间噤声,眼神骤然锐利。张一斌如同猎豹般悄无声息地窜到窗边,透过厚布的缝隙向外窥视。罗子建则已闪身到了门后,手握住了藏在腰间的短刃。陈文昌迅速将地图卷起,塞入怀中。欧阳菲菲指尖一翻,一枚小巧的柳叶刀已夹在指缝之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窗外的异响消失了,只剩下绵密的雨声。
“是猫?”罗子建用口型问道。
张一斌缓缓摇头,眼神凝重。他分明看到对面屋檐下,有一道模糊的黑影一闪而逝,那动作绝非猫犬所能及。
被监视了。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四人的心头。他们潜入北京不过数日,行踪竟已暴露?是东厂的爪牙,还是锦衣卫的暗探?
接下来的两天,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着“悦来居”。他们能感觉到暗处投来的目光,却又无法准确捕捉来源。为了不打草惊蛇,四人决定暂停集中会面,转而分头行动,以更隐蔽的方式继续侦查。
陈文昌换上了一身普通文士的青衫,每日混迹于茶楼酒肆,以及那些为皇家工程提供石料、木料的商人聚集之地。他不再直接打听宫禁之事,而是与人高谈阔论,话题围绕着北京城的风水龙脉,以及这新城池的“水法”布局。
“要不说皇上是真龙天子呢,”这一日,在一间颇为热闹的茶馆,陈文昌对着几个被他学识吸引而来的匠人侃侃而谈,“你们看这紫禁城的选址,依山傍水,藏风聚气,乃是上佳之局。尤其这‘水法’,暗合天道。水主财,亦主险,更主‘泄’与‘通’。如此庞大的宫阙,若无一套精妙绝伦的排水泄洪系统,一旦遭遇暴雨,岂不成了汪洋泽国?”
他这番结合了现代地理知识与古代风水术语的言论,听得几位老匠人连连点头。其中一位头发花白的老石匠叹道:“先生高见!说起这排水,宫内确实有一套‘暗道’,名曰‘钱眼’,遍布宫墙基座、殿宇四周,形制复杂,奥妙无穷。光是那烧制‘钱眼’盖板的琉璃窑,就专设了三家……”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陈文昌心中剧震,面上却不动声色,又将话题引向了别处。但他脑中已牢牢刻下了两个关键词——“排水暗道”、“钱眼”。
与此同时,欧阳菲菲则发挥了她另一项惊人的天赋。她通过观察,发现负责往宫中运送蔬果食材的车辆,在出入某道侧门时,守卫检查虽严,但对车内夹带的些许“私货”——比如孝敬某位管事太监的字画、古籍——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敏锐地意识到,这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漏洞。
她花费重金,从一个落魄书生手中购得几张空白的宫廷专用笺纸,又弄来了一些近乎以假乱真的朱砂印泥。在客栈房间内,她屏息凝神,回忆着在南京时见过的诏书格式与笔迹。她那双能精准操控手术刀的手,此刻执起毛笔,竟也稳定得可怕。笔走龙蛇,一份责令东厂某司房太监即刻出宫核查“贡品”的“手谕”渐渐成型,甚至连那方虚构的“内承运库监督之印”的印文,她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希望能派上用场。”欧阳菲菲吹干墨迹,嘴角勾起一丝狡黠的笑意。这并非为了直接调开吴老二那样的核心人物,但在关键时刻,或许能制造一些小小的混乱。
而张一斌和罗子建则负责外围策应和武力准备。张一斌反复勘察着几条预设的撤离路线,计算着巡城兵马换岗的时间间隙。罗子建则利用现代户外生存知识,准备了几样小巧却实用的工具:浸了油的火折子,能短时间内发出刺目强光;用牛筋和坚韧木枝制作的简易弹弓,虽不能杀人,但击灭火把、制造声响却绰绰有余。
第三天夜里,雨下得更大了。哗啦啦的雨声掩盖了世间大部分杂音。陈文昌再也按捺不住,决定冒险一探。他将“排水暗道”的猜想告知同伴,决定趁此雨夜,亲自去验证。
目标锁定在紫禁城东南角楼之外的一片区域。根据老匠人模糊的描述和他在高处远眺的观察,这里地势较低,且宫墙外有一道明显加深加宽的明沟,是排水系统的关键出口之一。
四人穿着漆黑的夜行衣,如同鬼魅般穿行在无人的街巷中,雨水完美地掩盖了他们的行踪。来到预定地点,借着墙角和高草掩护,他们果然发现宫墙基座靠近地面的位置,分布着数个碗口大小的孔洞,水流正从中汩汩涌出,汇入明沟。这就是所谓的“钱眼”。
“洞口太小,别说人,连猫都钻不进去。”罗子建压低声音,难掩失望。
陈文昌没有说话,他俯下身,不顾泥泞,用手仔细摸索着宫墙基座的石料接缝和那些排水孔周围的构造。冰凉的雨水顺着他脸颊滑落,他的眼神却越来越亮。
“不,重点不在这些出水口。”他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任何排水系统都需要定期清理维护,否则必会堵塞。如此重要的皇城,必定留有供人进入疏通的‘检修口’!”
这个基于现代工程常识的推断,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他们沿着宫墙外的排水明沟,向上游方向仔细搜寻。雨水模糊了视线,泥泞阻碍了脚步,湿透的衣物紧贴在身上,带来刺骨的寒意。
就在希望渐渐被雨水浇灭之时,走在最前面的罗子建忽然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呼。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在一丛茂密的灌木和堆积的残叶之后,明沟在此处汇入一条更深、更宽的地下暗渠。而暗渠入口的一侧,杂草掩映下,赫然有一扇锈迹斑斑、几乎与墙体融为一体的低矮铁栅栏门!门上的锁链同样锈蚀严重,但看上去依旧牢固。
“就是这里!”陈文昌心跳加速。
张一斌上前,双手握住铁栅,运足力气,肌肉贲张,试图将其强行拉开。但铁门纹丝不动,只有铁锈簌簌落下。
“锁链太粗太老,硬来不行,声响也太大。”张一斌喘着气放弃。
就在这时,欧阳菲菲挤上前来。她从发髻中拔出一根看似普通的银簪,但在她手中,簪尾微微弯曲的尖端仿佛拥有了生命。她将簪尖探入那古老铜锁的锁孔,侧耳倾听着内部机括极其细微的声响,手指稳定地施加着不同角度和力道的试探。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衫,她却浑然未觉,全部心神都凝聚在那小小的锁孔之内。
陈文昌和张一斌紧张地环顾四周,担人警戒。罗子建则屏住呼吸,看着欧阳菲菲那神乎其技的动作。
时间仿佛过得格外缓慢。只有雨声哗啦,以及锁孔内偶尔传来的、几不可闻的金属摩擦声。
“咔哒。”
一声轻响,在雨声中微不可察,但在四人耳中却不啻惊雷。
欧阳菲菲轻轻一拉,那根沉重的锈蚀锁链应声而开!
成功近在眼前!四人强压下心中的狂喜。罗子建上前,双手抓住铁栅栏门,缓缓用力。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在这雨夜里却并不算醒目。
一道仅容一人匍匐通过的狭窄入口,出现在他们面前。门后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一股混合着淤泥、腐朽物和潮湿气味的冷风从洞中吹出,令人作呕。
这,就是通往紫禁城内部的密道!
“我先进去探路。”罗子建自告奋勇,他体型最为精干灵活。
“小心。”陈文昌叮嘱道,将准备好的火折子递给他。
罗子建接过,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俯身,像一尾游鱼般滑入了那黑暗的洞口,身影瞬间被吞噬。
外面剩下的三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时间在等待中变得格外漫长,每一秒都像是在煎熬。雨水冰冷,却无法浇灭他们心中燃起的希望之火。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终于传来了动静。罗子建的脑袋从洞口探出,虽然满身泥污,脸上却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
“通了!”他压低声音,激动地说,“里面虽然难走,但确实能绕过宫墙!我往前摸了一段,通道变宽,似乎连接着宫内的地下排水网络!”
成了!陈文昌的推断是正确的!这条被历史尘埃掩埋的工程密道,将成为他们刺入帝国心脏的利针!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依次进入,开始这场惊天冒险之时,异变陡生!
“啪嗒!”
一声清晰的、绝非雨滴落地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不远处的巷口传来。
三人浑身一僵,猛然回头。
只见雨幕之中,一道瘦削高挑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他身披黑色油衣,头戴斗笠,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但那股阴冷如毒蛇般的气息,却穿透了重重雨帘,牢牢锁定了他们。
那人缓缓抬起头,斗笠下,一双狭长的眼睛里闪烁着幽冷的光芒,嘴角勾起一抹戏谑而残忍的弧度。
“杂家在此,恭候四位多时了。”一个阴柔尖细,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他们耳中,“这‘龙涎水道’的滋味,可还合口?”
他是谁?是东厂的埋伏,还是锦衣卫的暗哨?他口中的“杂家”自称,无疑表明了他太监的身份!他为何知道这条密道?又为何直到他们找到入口才现身?是欲擒故纵,还是另有图谋?
罗子建还在洞内,洞外三人已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敌人截住。前是深宫密道,后是神秘强敌,雨夜绝境,他们该如何脱身?即将开始的紫禁城之旅,从一开始,就步入了死亡的阴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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