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感持续了很久，像坠入无底深渊。
景遥的意识在混沌中沉浮，耳边是呼啸的气流，时而夹杂着墟渊意识不甘的嘶吼残响。破妄剑的剑柄硌在掌心，那道细微的金光忽明忽暗，像在替他维系着最后一丝清明。直到一声闷响传来，他重重摔在坚硬的地面上，胸腔里的气血猛地翻涌，才终于从半昏迷状态中挣脱出来。
“咳……”他呛出一口带着血丝的浊气，艰难地撑起上半身。
映入眼帘的不是预想中石室的符文地面，而是布满裂纹的青灰色岩石。抬头望去，天空是一种诡异的橘红色，云层低垂，像凝固的血痂，看不到日月星辰，只有几缕扭曲的暗紫色气流在云层间缓缓游走。
“这里是……”景遥扶着身边的岩壁站起身，环顾四周。
脚下是连绵起伏的破碎山峦，远处的峰峦被暗雾笼罩，轮廓模糊不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铁锈味，吸入肺腑时带着细微的刺痛感。破妄剑在他手中轻轻震颤，剑身上的银紫纹路黯淡无光，显然对这片空间充满了警惕。
“六界的气息……”他抬手按在胸口，九枢玉佩传来微弱的温热，“但又不一样。”
这里确实是墟渊之外的世界，能感受到六界特有的空间波动，甚至能隐约分辨出属于人界与灵界的边界气息。可那种无处不在的压抑感，却比在幻境核心时更加沉重——像是有一张无形的巨网笼罩着天地，连风都带着凝滞的死气。
景遥深吸一口气，运转体内灵力，却发现灵力流转变得异常滞涩，仿佛水中混入了泥沙。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那里的皮肤竟泛起淡淡的灰斑，像是被某种阴邪之气侵蚀，只是被九枢的暖意暂时压制着。
“吼——”
远处传来一声沉闷的咆哮，不是墟渊那种虚无的嘶吼，而是某种实体生物的怒号。景遥握紧破妄剑，循声望去，只见暗雾笼罩的山谷中，隐约有巨大的阴影在移动，那些阴影的轮廓既不像妖物，也不像魔族，反而带着一种扭曲的、仿佛由多种生灵拼接而成的怪异感。
“那是什么……”
他小心地靠近山谷边缘，躲在一块断裂的岩壁后探头望去。只见山谷里散布着无数枯骨，有些像人的骸骨，有些像兽类的骨架，甚至还有几具带着羽翼的残骸，显然曾是灵界的飞鸟。而在那些枯骨之间，徘徊着数十头半人高的怪物——它们长着狼的四肢，却顶着鹿的头颅，背脊上还蔓延着类似昆虫的甲壳，猩红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神智，只有纯粹的破坏欲。
“畸变体……”景遥的指尖微微发凉。
古籍中记载过这种生物，是空间裂隙中的阴邪之气污染生灵后产生的畸变。但记载中说，只有在界域边缘的废弃之地才会零星出现，像这样成群结队地盘踞在山谷中，绝不是正常现象。
他注意到那些畸变体的脖颈处，都缠绕着一圈淡淡的灰雾，与墟渊的气息同源，却又更加稀薄，像是被某种力量稀释过。而当其中一头畸变体靠近枯骨堆时，那些枯骨竟开始微微颤动，表面浮现出与幻境核心相似的灰色纹路。
“墟渊的力量……已经渗透到六界了？”
这个念头让景遥的心沉了下去。幻境崩塌时，他确实逼退了墟渊的意识，但那道不甘的嘶吼并非虚言——墟渊的本源并未彻底消散，而是像墨滴入水中般，顺着空间裂隙渗入了六界的肌理。
他抬头望向橘红色的天空，那些暗紫色的气流正在缓缓扩张，所过之处，云层的颜色变得更加深沉。他忽然明白那种压抑感来自何处了——这不是自然形成的天地异象，而是整个六界的生机，正在被墟渊的余毒缓慢侵蚀。
“重见天日……”景遥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嘴角泛起一丝苦涩，“或许只是从一个牢笼，到了一个更大的牢笼。”
破妄剑突然发出一声轻鸣，剑身上的银紫纹路重新亮起微光。景遥低头看去，只见剑柄处的金光与纹路交织，在剑身上映出一道模糊的影像——是苏沐和林澈的身影，他们似乎被困在一片布满灰色藤蔓的区域，正艰难地抵挡着什么。
“同伴们……”他握紧剑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幻境已破，却没有迎来真正的光明。墟渊的阴影并未散去，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笼罩着天地。这里不是终点，甚至算不上转折点，只是从与虚幻的对抗，变成了与现实的交锋。
景遥转身离开岩壁，破妄剑在手中划出一道清越的剑鸣，将试图靠近的两头畸变体斩成两半。灰色的血液溅在岩石上，发出滋滋的声响，而那些被斩断的躯体，竟在瞬间化作灰雾，融入了周围的空气里。
他抬头望向暗雾深处，那里隐约传来更密集的咆哮声。压抑的天地间，玄黑色的剑身在橘红天光下，划出一道绝绝的银紫色弧线。
重见天日或许还太早，但至少，他不能让这片天地，彻底沦为墟渊的猎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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