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集：静中闻声
晨露还凝在草叶上时，轩辕已在崆峒山脚的青石上静坐了三日。
他记得那日砍柴老者说“心不静者，见山仍是山”，便选了这块能望见整座山的平整青石，学着山民们日出而作前的样子，盘膝闭目。起初只觉风扫过林间的沙沙声、溪水撞在石上的叮咚声，吵得人心烦。可当他试着不去“听”，只让声音像水流过石缝般穿过耳畔时，奇妙的变化竟悄然而至。
第一日黄昏，他忽然听见脚边的蒲公英种子撑破绒毛的脆响，细得像春蚕啃食桑叶；第二日清晨，他能辨出哪株是新抽的竹笋在拔节，哪棵是老松在舒展枝丫；到了第三日，连泥土里蚯蚓拱动的闷响，都清晰得如同在耳边。
“轩辕先生，快来看看！”
一声急促的呼喊划破晨雾，是山脚下住的猎户阿石。轩辕睁开眼，见阿石背着弓箭，裤脚沾着泥，脸色白得像山巅的积雪，手里还攥着一把带血的草药。
“我爹……我爹在北坡采药，被‘铁线蛇’咬了！”阿石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茅草，“我找到他时，他已经倒在石缝边，腿肿得像水桶，嘴里还冒白沫……”
轩辕霍然起身，青石被压得“咯吱”一声。他记得岐伯讲过，铁线蛇是崆峒山最毒的蛇，通体黑如铁丝，牙痕细如针尖，被咬者半个时辰内若不得救治，毒气攻心便没救了。
“带路。”他只说了两个字，顺手抄起身边的药篓——这三日他没闲着，采了不少山民说能解蛇毒的半边莲、七叶一枝花，此刻叶片上的露水还在往下滴。
阿石在前头疯跑，山路陡峭，碎石不断从脚边滚落。轩辕紧随其后，鼻尖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腥气——那是蛇毒特有的气味，混在潮湿的山雾里，像根细针往人肺里钻。
“就在那儿！”阿石突然刹住脚，指着前方一道狭窄的岩缝。
轩辕快步上前，只见岩缝边卧着个白发老者，正是常来山脚下换草药的采药人老根叔。他右腿裤管已被血浸透，从脚踝到膝盖肿得发亮，皮肤泛着青黑色，像被泼了墨。最吓人的是他的脸，嘴唇乌紫，嘴角挂着白沫，眼睛半睁半闭，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痰声，胸口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
“咬了多久？”轩辕蹲下身，手指刚触到老根叔的皮肤，就觉滚烫得像被太阳晒了一天的石头——这是毒气蒸腾的征兆。
“我……我卯时出门寻他，找到时已近辰时，算来……算来快一个时辰了……”阿石的声音带着哭腔，“村里的老巫说，这是山神收命，没法治了……”
轩辕没理会这话，他小心地卷起老根叔的裤管，只见脚踝内侧有两个细小的牙印，周围的皮肤已经发黑，像两块嵌在肉里的墨石。他用手指按了按肿胀处，硬得像块石头，而且这股硬劲正顺着小腿往上爬，眼看就要过膝盖了。
“还有救。”轩辕从药篓里掏出七叶一枝花，这草药的根茎像堆叠的宝塔，岐伯说它是“蛇毒克星”。他用石块快速砸烂根茎，挤出黄绿色的汁液，小心地敷在牙印上，又用撕开的布条紧紧缠好。
可片刻后，他发现不对劲。那黑色的毒气非但没被止住，反而顺着布条的缝隙往外渗，连带着周围的皮肤更烫了。老根叔喉咙里的痰声越来越响，眼睛彻底闭上了。
“怎么会这样……”阿石瘫坐在地上，眼泪直流，“我就知道，山神发怒，谁也救不了……”
轩辕眉头紧锁，他摸了摸老根叔的脉，脉搏细得像游丝，而且跳得极快，像受惊的兔子在乱撞。这是毒气攻心，气血大乱的征兆。七叶一枝花能解蛇毒，可此刻毒气已经顺着血脉散开，单靠外敷根本挡不住。
他站起身，环顾四周。岩缝里渗出细细的泉水，滴在石头上“嗒嗒”响；不远处的松树下落着一层厚厚的松针，踩上去软得像棉絮；还有那些缠绕在岩石上的青藤，叶子上的露珠在晨光里闪着光……这些熟悉的景象，此刻却像一团乱麻堵在他心头。
“心不静者，见山仍是山。”
砍柴老者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轩辕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他不去想老根叔越来越微弱的呼吸，不去听阿石的哭声，只专注于自己的心跳。
咚，咚，咚。
心跳声渐渐清晰，像山脚下那口老井的吊桶撞击井壁。接着，他又“听”到了老根叔的心跳，微弱、急促，像风中残烛。再细听，能“听”到那股黑色的毒气在血管里游走，所过之处，气血都像遇到了礁石的水流，变得混乱而滞涩。
“气行则血行，气滞则血瘀。”岐伯的话也冒了出来。
轩辕猛地睁开眼，他想起昨日静坐时，看见一只山雀被蛇咬伤翅膀，挣扎着飞不起来，后来它用喙不停地啄咬翅膀上的羽毛，啄得鲜血淋漓，反而慢慢能飞了。当时他不解，此刻却忽然明白了——那是在疏导气血，逼出毒气！
“阿石，拿火折子来！”轩辕喊道。
阿石愣了一下，赶紧从腰间摸出火折子递过去。轩辕捡起一根干燥的松针，用火折子点燃，待松针烧到半截，火星“噼啪”作响时，他快速吹灭火苗，用带着余温的炭头在老根叔肿胀的小腿上点按。
他记得岐伯说过，人体有“气穴”，是气血汇聚之处。昨日在石阶上看到的纹路，此刻仿佛印在了老根叔的腿上。他沿着毒气蔓延的方向，在膝盖下方、小腿内侧、脚踝上方各找到一处凹陷，用松针炭头轻轻点按。
“唔……”老根叔忽然发出一声闷哼，嘴唇动了动。
“有用！”阿石惊喜地喊道。
轩辕没停手，他一边点按，一边感觉指尖下的皮肤似乎不再那么硬了。他又从药篓里掏出半边莲，这次不再是外敷，而是放进嘴里嚼烂——这草药极苦，苦得他舌根发麻，可他还是忍着苦涩，将嚼烂的药渣一点点喂进老根叔嘴里。
就在这时，他发现老根叔脚踝处的布条渗出了黑色的血珠，一颗，两颗，越来越多，像墨滴落在宣纸上。而那些青黑色的皮肤，边缘处竟隐隐透出一丝淡红。
“毒气在往外排！”轩辕心头一喜，手上的力道更稳了。他继续点按穴位，感觉老根叔的脉搏似乎有力了些，不再像刚才那样飘得抓不住。
太阳渐渐升高，雾气散去，阳光透过松针洒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点。老根叔喉咙里的痰声慢慢消失了，胸口的起伏也变得明显起来。他忽然咳嗽了一声，咳出一口黑痰，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水……”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有有有！”阿石连忙从腰间解下水囊，小心地喂到老根叔嘴边。
看着老根叔喝下几口水，脸色渐渐有了血色，轩辕才松了口气，额头上的汗珠“啪嗒”滴落在地上。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尖还残留着松针炭的焦味和草药的苦味，可心里却像被山风吹过一样，清亮了许多。
原来“静”不是什么都不做，而是在混乱中找到那根能牵起一切的线。就像这蛇毒再凶，也总有气血能通行的路；这山再高，也总有能让人攀登的石阶。
老根叔缓过劲后，拉着轩辕的手说：“先生，您这本事，怕是广成子见了也要夸。他常说，医道不是跟病对着干，是顺着气走……”
轩辕抬头望向崆峒山顶，云雾已经散去，露出陡峭的岩壁和苍翠的古松。他知道，自己离广成子越来越近了，也离那些藏在天地间的道理越来越近了。
想知道轩辕能否顺利见到广成子？且看下集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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