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造之物

萝茉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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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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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墨影达成的危险默契,像一剂效果猛烈却副作用未知的特效药。小七没有完全信任他,但她开始利用这短暂的合作窗口,进行一场精密的、刀尖上的舞蹈。

墨影提供的信息精准得可怕。他不仅给出了雷顿计划动手的仓库编号——位于总部边缘、储存大量易燃油料和老旧军火的7号仓库,甚至提供了行动的具体时间、参与人员的代号以及计划采用的手段:伪装成电路老化引发的火灾,并趁乱“清理”掉几名忠于小七的仓库管理人员。

小七没有调动大批人手去打草惊蛇,那正中了雷顿挑起武装冲突的下怀。她采取了更隐蔽、也更羞辱人的方式。

行动前夜,她以“例行安全巡检”为名,派出一支完全由技术工匠组成的队伍,大张旗鼓地进入7号仓库,对外宣称是进行“线路维护和消防设施升级”。同时,她通过后勤系统,向仓库守军下达了一条奇怪的指令:当晚加餐,并由后勤官特别拨款,配送了足量的、掺有微量安神药剂(源自旧时代医疗库存,小七精确计算了剂量,足以让人沉睡却无害)的酒水。

行动当晚,雷顿派出的心腹小队趁着夜色潜入7号仓库区域,却意外发现仓库灯火通明,里面传来工匠敲打和聊天的声音,而本该昏昏欲睡的守卫却因为加了餐、喝了“加料酒”而鼾声四起。他们根本无法按计划制造“意外”,反而因为形迹可疑,被巡夜的工匠队伍发现,差点被当成贼抓起来,只能狼狈逃窜。

消息传回,雷顿暴跳如雷,却抓不到任何把柄。小七用的是堂堂正正的“安全管理”理由,守卫加餐也是“体恤下属”。他吃了个哑巴亏,损失了几个埋藏较深的钉子,更重要的是,他意识到小七似乎总能预判他的行动,这让他投鼠忌器,不敢再明晃晃的动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与此同时,小七将墨影提供的关于薇薇安与元老秘密接触的证据,匿名发送给了那几位被接触的元老本人。证据并非直接指控,而是一些经过巧妙剪辑的、显示薇薇安在背后评价这些元老“顽固不化”或“待价而沽”的录音片段。这不足以定罪,却足以在元老们心中种下对薇薇安的极大不信任和厌恶的种子。薇薇安推动“临时管理委员会”的努力,还没正式启动就遭遇了重挫。

两次精准的反击,虽然没有改变大局,却有效地遏制了雷顿和薇薇安最咄咄逼人的攻势,为小七赢得了宝贵的喘息时间。她也向所有观望者展示了她并非只会被动挨打,她拥有难以洞察的信息来源和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反制手腕。

这暂时的稳定,代价是巨大的。小七与雷顿、薇薇安的关系降到了冰点,几乎公开决裂。墨影则隐藏在幕后,像一只等待猎物的蜘蛛。总部大楼里的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每个人都小心翼翼,生怕站错队。

更让小七感到寒意的是,她与商队普通成员之间,那层原本就存在的无形隔阂,变得更加厚重了。以前,大家或许觉得她神秘、能力强、受总管宠爱。但现在,她展现出的那种料敌先机、手段诡异的能力,以及那永远平静无波、仿佛没有人类情感的面孔,让她在许多人眼中,显得愈发怪异。

曾经会笑着和她打招呼的老队员,现在目光中多了敬畏和疏离。后勤部的下属对她依旧恭敬,但那恭敬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惧。她无意中听到两个年轻后勤官的窃窃私语:

“……她到底是怎么知道雷顿要动手的?”

“谁知道呢……感觉她不像正常人,你看她的眼睛,冷冰冰的,好像能看穿你心里想什么……”

“别说了,干活吧……”

这些议论像细小的冰刺,扎进小七的心里。她试图回忆刚被老李带回商队时的日子,虽然懵懂,但那些粗糙的关怀、笨拙的善意,曾让她感到一丝温暖。那个她视作“家”的地方,正在她眼前逐渐褪色,露出权力斗争冰冷残酷的底色。

一天夜里,她梦到了老李。梦中,老李没有瘫痪,他站在巨大的“信驿”网络图前,用那双锐利的眼睛看着她,眼神复杂,有欣慰,有关切,但似乎……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忧虑。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小七惊醒了,胸口烙印灼热。她走到窗边,看着下方安全区零星的火光和无边的黑暗。那个“家”的概念,越来越模糊。老李倒下后,“信驿”对她而言,究竟是什么?是一个需要守护的遗产?一个实现某种秩序理念的工具?还是……仅仅是她这个“非人物种”在人类世界暂时栖身的巢穴?

生存是首要指令。但生存下去,是为了什么?她找不到答案。人类的情感羁绊正在断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冰冷、更加基于效率计算的理性。保护“信驿”,是因为这是目前最能保障她生存的系统。与雷顿、薇薇安周旋,是为了避免系统崩溃带来的毁灭性风险。这种认知让她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孤独,却也让她更加清晰地看清了局势。

喘息期并未持续太久。墨影再次找上门,这次,他带来了一个更具体,也更危险的要求。

“雷顿和薇薇安暂时受挫,但他们不会放弃。薇薇安正在秘密接触‘铁幕’联合体,准备借助外部力量对你施压。雷顿则在暗中调动他的嫡系部队,向总部靠拢。”墨影的声音依旧平淡,“你需要更有力的筹码,才能真正站稳脚跟。”

“什么筹码?”

“老李的书房,”墨影说,“在他书桌下方,有一块活动的地板,下面有一个物理隔离的保险箱。里面有一份加密的存储芯片,代号‘基石’。”

小七心中一震。老李的书房是禁地,即使是他昏迷后,也一直由他最信任的几名老近卫军把守,连小七都很少进入。

“‘基石’里是什么?”

“据我所知,是‘信驿’真正的核心秘密。”墨影缓缓道,“包括几条只有老李知道的、通往未开发富饶区的绝密路线图;几个埋藏在各地的、应对极端情况的应急物资库坐标和开启密码;以及……关于‘互联体’最高层的一些绝密信息,甚至是……关于你的部分信息。”

关于我的信息?小七的呼吸几乎停滞。这是她一直渴望,又深深恐惧的东西。

“你要我偷出来给你?”

“不,是‘共享’。”墨影纠正道,“你拿到芯片,我们合作破解。里面的信息,足以让你震慑甚至扳倒雷顿和薇薇安,也能让我达成我的目的。这是双赢。”

小七沉默了很久。进入老李的书房,窃取他最深层的秘密,这感觉像是一种背叛。即使老李昏迷,这种行为也触碰了她的底线。但墨影提出的价码太诱人了——关于她自身来历的线索,以及足以彻底改变力量对比的关键信息。

理性在疯狂地计算利弊。风险巨大,一旦被发现,她将失去所有的道德立足点。但收益也同样惊人,可能是一锤定音的机会。

“我需要时间考虑。”小七最终没有立刻答应。

“时间不多了。”墨影留下这句话,再次消失。

小七独自站在黑暗中,内心进行着激烈的斗争。人类的道德感在告诫她这是错误的;但那个冰冷的、求生的本能,以及渴望知晓自身真相的欲望,却在强烈地诱惑着她。打开那个保险箱,或许就是打开了释放出无法控制的未来。

她走到老李病房外,隔着玻璃看着那个躺在病床上、依靠仪器维持生命的身影。他是给她名字、教她生存、给予她“家”的人。但现在,为了守护这个“家”,她可能不得不采取一种他会极度失望的方式。

胸口的烙印再次传来灼热感,这一次,异常清晰,仿佛某种沉睡的东西正在被唤醒。她的本质,似乎正在逼迫她做出超越人类道德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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