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衢天下开业当天，晨曦还未完全驱散薄雾，总部大门前就已经人头攒动。李丽站在二楼窗前，望着下面越聚越多的人群，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帕子。
“紧张？”林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温热的手掌轻轻覆上她的肩头。
李丽深吸一口气：“三百多家商户应邀而来，若是这‘展销会’的想法行不通...”
“一定会成功。”林一扳过她的身子，替她正了正发簪，“你的想法从来不会错。”
小萱儿从门外蹦跳着进来，穿着一身崭新的杏红色襦裙：“娘亲！王爷爷说门口排队的人比江州庙会还多！”
李丽蹲下身，为女儿整理衣领：“萱儿记住，今天人多杂乱，一定要跟着春桃姐姐，不许乱跑。”
“知道啦！”小萱儿眼珠转了转，“娘亲，我能去看你和商人谈生意吗？我保证安静得像只小老鼠！”
李丽与林一对视一眼，笑着刮了刮女儿的鼻子：“可以，但只能看，不能插嘴。”
辰时三刻，随着十二声铜锣响彻云霄，通衢天下总部朱红色的大门缓缓开启。商户们在引导下有序进入，迎面是一座巨大的影壁，上面镌刻着各色商品的分布图。
“诸位客商请留意！”王掌柜站在台阶上高声宣布，“布匹绸缎请往东厅，瓷器漆器往西厅，药材香料往北厅，南厅为契约签订处。各厅设有样品陈列室，不必卸货即可看样议价！”
人群发出惊讶的议论声。这种经营模式他们闻所未闻。
李丽站在东厅入口，微笑着向鱼贯而入的客商们行礼。她今天特意穿了一身湖蓝色织锦长裙，发间只簪一支白玉兰花钗，既端庄又不失商人的干练。
“李夫人这‘展销会’真是别开生面。”绸缎商马员外摸着胡子赞叹，“以往我们得拉着满车货物到处跑，现在只需带样品，省了多少脚力！”
“不仅如此。”李丽引导众人进入东厅，“我们按产地和品质将货物分类，方便买家比较选择。这是苏州的云纹缎，这是蜀锦，这是越罗...”
厅内整齐排列着数十个木架，每种布料都裁剪成统一尺寸的小样，旁边标注产地、价格和库存量。客商们啧啧称奇，有人迫不及待地开始询价。
西厅更是热闹非凡。林一正在演示一套精巧的瓷器陈列架：“诸位请看，这套旋转架可以展示器物各个角度，不必上手就能看清纹饰。”
“妙啊！”一位胡商拍案叫绝，“这样，易碎的货物能减少多少损耗！林东家，这套架子可否卖我几套？”
林一笑而不答，指了指架子底部烙制的“通衢”徽记。众人会意，这又是通衢天下的独门设计。
午时将至，南北客商已达成数十笔交易。李丽正在南厅协助签订契约，忽然门口传来一阵骚动。
“赵老爷到！”
厅内顿时安静下来。只见赵元辰带着几个随从大步而入，一身绛紫色锦袍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林贤弟，李夫人，恭喜开张大吉啊！”赵元辰拱手笑道，声音洪亮得整个厅堂都听得见。
林一面色不变，上前还礼：“赵兄远道而来，蓬荜生辉。”
李丽注意到赵元辰身后跟着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衣着华贵却透着几分官场气息。她不动声色地行了一礼。
“这位是户部清吏司的郑主事。”赵元辰介绍道，“正好来江州公干，听闻通衢天下开业，特地来见识见识。”
郑主事倨傲地点点头，眼睛却不住地打量着厅内陈设。李丽心下一紧——户部主管商税，此人来意恐怕不简单。
“李夫人这‘展销’之法倒是新奇。”赵元辰摸着下巴，“不过...按《大晟商律》，货物未实际交割而签订契约，算不算虚估价值、逃避税银呢？”
厅内气氛骤然紧张。李丽看到郑主事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赵东家多虑了。”李丽笑容不变，从袖中取出一本册子，“通衢天下所有交易均按实际交割数量计税，这是我们的税银预存凭证，已获江州户房核准。”她将册子递给郑主事，“大人明鉴，我们创新的是展示方式，而非计税方法。”
郑主事翻阅册子，脸色渐渐缓和。赵元辰眼中闪过一丝阴鸷，旋即又堆满笑容：“是我孤陋寡闻了！李夫人果然思虑周全。”
他转向林一：“听说贤弟要组建船队下南洋？正好我认识几位泉州的海商，改日引荐给你们。”
“有劳赵兄费心。”林一语气平淡，“不过船队人选已经定了。”
赵元辰又寒暄几句，便借口有事告辞。李丽注意到他与郑主事离开时交头接耳的样子，心头笼上一层阴云。
午后，人流渐稀。李丽正在北厅核对上午的契约，忽然发现屏风后探出一个小脑袋。
“萱儿？怎么不去跟春桃姐姐吃糖人？”
小萱儿蹑手蹑脚地凑过来：“娘亲，我看你和那个坏伯伯说话...你明明不喜欢他，为什么还对他笑呀？”
李丽一愣，随即失笑：“过来。”她把女儿抱到膝上，“做生意有时候要和不喜欢的人打交道，重要的是达成目的。就像上午，赵东家想找麻烦，娘亲用税册让他无话可说。”
小萱儿似懂非懂地点头：“那...那个穿蓝衣服的伯伯，为什么说话时要摸鼻子？”
“哪个蓝衣服...”李丽突然想起，上午与马员外谈价时，对方每次压价前都会不自觉地摸鼻子。她惊讶地看着女儿，“你注意到了这个？”
“嗯！”小萱儿兴奋地说，“然后娘亲就会把茶碗往左边推一点，那个伯伯就不压价了！”
李丽心头一震。她确实有个习惯——当对方表现出让步信号时，她会用微小的肢体动作暗示底线。没想到五岁的女儿竟然观察得如此细致。
“萱儿真聪明。”她亲了亲女儿的额头，“这是谈判的小技巧。以后娘亲慢慢教你。”
“夫人！”王掌柜匆匆进来，“东家请您去议事厅，说有紧急消息。”
李丽将小萱儿交给侍女，快步来到后院的议事厅。林一正与几个风尘仆仆的汉子交谈，见她进来，立即挥手让其他人退下。
“北方出事了。”林一压低声音，“刚收到飞鸽传书，突厥可汗病逝，几个王子争位，丝绸之路上已经发生好几起商队被劫事件。”
李丽倒吸一口凉气：“我们的货...”
“幸好还没发。”林一展开地图，“但已经订出去的秋季丝绸...”
“转向海路。”李丽果断道，手指点在南方的几个港口，“先运到泉州，再找熟悉南洋航线的船队。”
林一眉头紧锁：“海路风险更大，而且我们没经验...”
“我研究过。”李丽从书架上抽出一本笔记，“根据渔民口述和古籍记载，夏秋之交刮东南风，正适合北上。只要找到熟悉‘针路’的导航师...”
林一惊讶地看着她密密麻麻的笔记，上面甚至画着粗略的海流图：“你什么时候...”
“做了些功课而已。”李丽轻描淡写地说，“另外，我设计了一种新货舱，可以防潮...”
她的话被突然闯入的护卫打断：“东家，夫人！赵家的人在我们西门外闹事，说我们卖的瓷器以次充好！”
林一脸色一沉，大步向外走去。李丽紧随其后，心中却升起一丝疑惑——赵元辰的反应未免太快了，就好像早有准备一样。
与此同时，赵府密室内，赵元辰正将一份盖有官印的文书递给郑主事。
“大人放心，只要按计划行事，林一的船队永远出不了海。”他阴恻恻地笑了，“至于那个自作聪明的李夫人...我会让她知道，女人就该安分守己待在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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