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的泉州港笼罩在薄雾中，数百艘渔船静静地停泊在港湾内。李丽站在最高的礁石上，咸腥的海风拂过她的面颊，将鬓角的碎发吹得不断飞扬。
“夫人，吉时已到。”老船匠鲁师傅在身后恭敬地说道。
李丽点点头，提起裙摆小心地走下礁石。港口空地上，十二艘大小不一的船只整齐排列，船首新刷的“通衢”二字在晨光中闪闪发亮。最引人注目的是两艘中型帆船，它们采用了李丽设计的尖底造型，船身漆成醒目的朱红色，在灰蓝色的海面上格外显眼。
岸边已经聚集了数百人——即将出航的船员、送行的家属、看热闹的百姓，还有不少前来打探消息的商人。李丽走到临时搭建的高台上，环视众人。
“今日，通衢天下首支船队即将扬帆起航！”她的声音清亮有力，在海风中传得很远，“此行不仅承载着商盟的希望，更开创大晟海贸的新篇章！”
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李丽抬手示意安静：“出海远航，安全第一。我为大家准备了这个...”她向旁边点点头，几名伙计立刻抬出一个大木箱。
箱中是一摞摞装订整齐的小册子。李丽拿起一本向众人展示：“这是《航海安全手册》，里面记载了季风规律、应急措施、常见疾病防治，以及...”她翻到某一页，上面画着精致的星图，“如何观星辨位。”
船员们惊讶地交头接耳。在这个时代，航海知识通常是师徒口耳相传的秘技，从未有人将其整理成册公开。
“每艘船配发三册，船长、舵手、导航师各一。”李丽郑重地将第一本交给首航船长老周，“望诸位谨记，无论遇到何种情况，人命重于货物。”
老周双手接过，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抚过书页，突然单膝跪地：“夫人大德，我等必誓死护卫船队周全！”
李丽连忙扶起老船长：“言重了。接下来请诸位按照安排，进行最后的物资清点。”
随着她的指令，人群有序散开，各自忙碌起来。林一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旁，眼中带着赞赏：“这本手册...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断断续续写了三个月。”李丽轻声回答，“结合了渔民口述经验和一些...我从别处看来的知识。”
林一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追问那个“别处”是何处。他指向远处的两艘红船：“按你的设计加装了防水隔舱，即使船体破损也能保持浮力。”
李丽顺着他的指向望去，突然注意到一艘不起眼的小船正缓缓靠近他们的主舰，船上几个汉子看似在修补渔网，眼神却不住地往这边瞟。
“那些人...”
“注意到了？”林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赵元辰的‘眼睛’。从三天前就一直在港口转悠。”
李丽心头一紧：“他们会不会...”
“正等着他们动手呢。”林一压低声音，“我收到密报，赵家买通了‘黑鲨帮’的海盗，准备在船队出港后动手。”
李丽倒吸一口凉气。黑鲨帮是东南沿海最凶残的海盗团伙，劫船从不留活口。
“别担心。”林一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我已经安排好了。水师提督是我旧识，他派了五艘战船伪装成商船，会在外海‘偶遇’我们。”
李丽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你什么时候联系的？”
“批文下来那天。”林一狡黠地眨眨眼，“顺便说动提督大人剿灭黑鲨帮老巢，战利品分他三成。”
李丽忍不住轻笑：“不愧是林大东家，永远留一手。”
两人正说着，一个小身影炮弹般冲过来抱住李丽的腿：“娘亲！我画好了！”
小萱儿兴奋地举起一卷粗糙的牛皮纸。李丽展开一看，惊讶地发现是一幅航线图，上面不仅标出了泉州到广州的主要港口，还画了几道弯曲的箭头。
“这是...”
“风向！”小萱儿骄傲地宣布，“王爷爷说夏天刮南风，船往北走就顺风！”她指着图上几个小叉，“这里有大漩涡，要避开。”
林一和李丽交换了一个震惊的眼神。六岁孩童竟能理解并绘制如此复杂的航海信息，简直匪夷所思。
“萱儿怎么知道这些？”李丽蹲下身与女儿平视。
“听娘亲和老周爷爷说话呀。”小萱儿歪着头，仿佛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还有爹爹书桌上的海图，我每天都看。”
李丽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骄傲。她紧紧抱住女儿：“萱儿真聪明！不过以后要看爹爹的书桌，先问过爹爹好不好？”
小萱儿乖巧地点头，转向林一：“爹爹，我能跟船队一起出海吗？”
“不行！”两人异口同声地拒绝。
小萱儿的小嘴立刻瘪了下去，大眼睛里泛起水光。林一赶紧蹲下哄道：“萱儿还小，等再过几年...”
“十年。”李丽斩钉截铁地说。
“娘亲——”小萱儿拖长音调抗议。
李丽不为所动：“海上危险重重，除非你能证明自己有足够的能力和知识应对各种情况，否则免谈。”
小萱儿眼睛一亮：“那如果我学会所有航海知识，娘亲就答应？”
李丽暗叫一声不好，中了小丫头的逻辑陷阱。但看着女儿期待的眼神，她只能无奈地点头：“至少要等到你十六岁，而且要通过严格的测试。”
小萱儿欢呼一声，蹦蹦跳跳地跑开了，嘴里念叨着要去找老周爷爷学看云识天气。
“这丫头...”林一摇头苦笑，“长大后不知要闯出什么名堂。”
李丽望着女儿的背影，轻声道：“会比我们想象的更出色。”
正午时分，盛大的启航仪式正式开始。李丽按照传统主持了祭海典礼，但她改良了祝词，加入许多实用的航海安全提示。船员们新奇地发现，这位女东家的祈福不仅求神保佑，还详细讲解了如何预防败血症、处理绳索断裂等实际问题。
“...最后，每人分发一包药茶，每日冲泡饮用可防晕船。”李丽示意伙计们抬出几个大筐，“橙皮、薄荷加少量姜粉，这是我亲自配制的。”
船员们感激涕零，纷纷上前领取。林一站在一旁，眼中满是骄傲。他从未见过如此别开生面的启航仪式，既尊重传统又充满实用智慧。
仪式结束后，李丽将林一拉到僻静处：“海盗的事，真的没问题吗？”
林一胸有成竹：“放心，除了水师战船，我们自己的船上也藏了武器。而且...”他压低声音，“我派人混入了黑鲨帮，他们会在海盗船上制造混乱。”
李丽稍稍安心，突然想起什么：“对了，这次船队带去的货物中，那批青花瓷特别加了标记吗？”
“按你说的，每件底部都刻了暗记。”林一好奇地问，“为何对这批瓷器如此谨慎？”
李丽神秘地笑了笑：“等船队回来你就知道了。那可是打开海外市场的钥匙。”
日落时分，潮水涨到最高点。在震天的锣鼓声中，十二艘船只缓缓驶离港口。李丽抱着小萱儿站在灯塔下，望着逐渐远去的船队。林一站在她身旁，两人的衣袍在海风中猎猎作响。
“会顺利的。”李丽轻声说，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林一没有回答，只是默默握住了她的手。李丽微微一怔，但没有抽回。两人就这样并肩而立，望着船队变成海平面上的小黑点。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
小萱儿突然打了个哈欠，小脑袋靠在李丽肩上：“娘亲，爹爹，我们回家吧。”
李丽这才意识到天色已晚。回城的马车上，小萱儿已经窝在李丽怀里睡着了。林一望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突然开口：“赵元辰不会就此罢休。”
“我知道。”李丽轻轻拍着女儿的背，“但他勾结海盗的证据在我们手上，至少短期内...”
“他背后还有人。”林一打断她，“一个户部侍郎不足以让他如此肆无忌惮。我怀疑...”
马车突然一个急停，打断了林一的话。外面传来护卫的喝问声：“什么人挡道？”
林一警觉地掀开车帘。昏暗的街道中央，一个黑衣人静静地站着，手中捧着一个木盒。
“林东家。”黑衣人声音嘶哑，“我家主人送您的礼物，庆祝船队启航。”
护卫上前接过木盒，谨慎地打开，随即倒吸一口凉气——盒中是一只血淋淋的鲨鱼鳍。
林一面色不变：“回去告诉你家主人，礼尚往来，改日我必加倍奉还。”
黑衣人冷笑一声，转身消失在夜色中。李丽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怀中的小萱儿在睡梦中不安地动了动。
“是赵元辰？”
林一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杀意：“他在提醒我们，知道船队的航线。”他沉思片刻，“不过这也说明，他确实上钩了。”
马车重新启动，轱辘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清晰。李丽望着窗外忽明忽暗的灯火，心中默默祈祷船队平安。她不知道的是，就在此时，泉州港某个阴暗的仓库里，几个人正围着一张海图低声密谋，图上赫然标记着通衢天下船队计划的航线，以及一处用红圈标出的“伏击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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