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科长转过头，目光落在郝胜利身上，笑呵呵地道：“加工费还算个事儿？你说多少就多少。对了，你们那‘四不像’有没有图纸？”
郝胜利点点头：“有啊，怎么，你们想自己做？”
他这么问也不奇怪，这年头各大厂矿都讲究自给自足，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需要的东西。
冯科长凑近了些，压低声音笑道：“柴油机我们就不惦记了，但那‘四不像’的图纸，能不能给我们一份，算我们厂欠你们一个人情。”
郝胜利眨巴眨巴眼睛，歪头想了想，露出为难的表情：“这可我说了不算呀……您让厂长或者书记直接打电话找我爷爷商量吧，我可不敢做主。”
说完他还配合地缩了缩脖子，一副“答应了要挨揍”的乖觉样。
冯科长被他逗笑了，直起身笑骂：“嗐，你这孩子，猴精猴精的！行，等样车到了，我找厂长汇报……”
“找厂长干什么呢，老冯？”一个洪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房门被拉开，一位国字脸，身材高大，头发花白，身穿蓝色工装的老人迈步走进。
冯科长一回头，顿时笑起来：“哎呦，厂长您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老人笑声爽朗，目光一扫就落在郝胜利身上：“郝厂长的大孙子，小胜利，想鲁爷爷没？”
郝胜利一看来人，立刻从椅子上跳下来，站得笔直：“想了，鲁爷爷，您怎么来啦？”
鲁厂长一把将冯科长拨到旁边，伸手一把将郝胜利抱了起来：“你个小家伙，来了鲁爷爷的地盘也不找我？说，他有没有欺负你？”
他朝冯科长那边抬了抬下巴。
郝胜利“委屈”地嘟囔：“我哪知道您是这里的厂长呀！您去我家光顾着喝酒，又不说您是干什么的，每回还灌我……”
鲁厂长哈哈大笑，用胡子蹭蹭郝胜利的脸，扎得他直往后躲，差点没抱稳：“哎呦不行喽，爷爷老啦，抱不动咱们胜利喽！”
郝胜利搂住他的脖子：“鲁爷爷才不老，我都五岁，三十斤啦。”
他话题一转，“您怎么知道我来了？”
“你奶奶刚打电话来的，说你跑我们厂来了，也没说具体干啥。”
鲁厂长把他放下来，刮了下他的鼻子：“说吧，怎么回事？”
郝胜利简单解释了一遍儿童团养鸡鸭，缺饲料，所以造膨化机换玉米的事。
刚说完，冯科长就插话道：“厂长，胜利他们厂还研发了一款小型运输车，叫‘四不像’，十五马力能拉一吨半，还带自卸，特别适合咱们厂区。”
鲁厂长眉头一挑，拉过椅子坐下，顺势又把郝胜利揽到腿上：“哦？仔细说说，什么‘四不像’？”
郝胜利坐在他怀里，晃着小短腿，把车的参数，优势又说了一遍，还悄悄附耳补充实际能拉一吨五，但考虑到厂里路况才对外说一吨。
鲁厂长越听越高兴，最后掐了掐他的小脸：“好！这‘四不像’简直就是给咱们山沟厂定制的‘小毛驴’。”
他抬头对陈大可说：“老陈，开个价！样车我们要了。不，直接下单，来五台，不，先来十台。”
陈大可苦笑：“鲁厂长，样车还没总装呢，配件才齐。这价格……”
他说着看向郝胜利。
鲁厂长也低头瞅他：“怎么，价钱你定？”
郝胜利点头：“我爷爷说这些都归儿童团管，我是副团长，能做主。但样车没装好，具体成本还不清楚。”
鲁厂长大手一挥：“你们尽管核算，老冯，先去财务批一万块钱预付款！”
冯科长听得眼皮一跳，赶紧应声要走，又被鲁厂长叫住：“等等。”他转头对郝胜利笑眯眯地说：“胜利啊，图纸……”
郝胜利立马把小脑袋摇成拨浪鼓：“图纸真不行，得我爷爷同意，您别让我挨揍呀！”
鲁厂长被他逗得哈哈大笑，用胡子扎他一下：“你爷爷舍得动你？行，我亲自打电话跟他说，这个面子他得给！”
他放下郝胜利，风风火火就要走，到门口又回头嘱咐：“老冯，照顾好胜利和小陈。胜利晚上住我家，老陈你们住招待所，晚上我露一手。”
鲁厂长来得突然，走得也快，办公室里一群人还没反应过来。
冯科长长舒一口气，对陈大可和郝胜利比个大拇指：“得，厂长出手，这事准成。胜利，你可帮我们大忙了。”
郝胜利却扯扯冯科长的衣角，小声问：“冯伯伯，那膨化机还试不试？‘金箍棒’还做不做？”
冯科长和陈大可一愣，同时笑出声。
冯科长抹着眼角：“做，当然做。要是把你正经事耽误了，厂长非踹我不可。走，现在就去小广场。”
他立即招呼人：“小张，去广播室喊话，就说小广场现场制作儿童膨化食品，各家带好玉米粒和盆碗来换。”
“小李，带几个人去仓库领玉米，再搬几张桌子，把大秤也拿来。”
命令一道道传下去，整个办公室的人都动了起来，欢声笑语地往外涌。
消息传得比广播还快。
卡车还没开到小广场，得到信儿的家属和孩子们早已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孩子们兴奋地尖叫跑闹，大人们也好奇地张望着排队。
黄师傅看着人山人海的场面，减缓车速：“好家伙……这人也太多了吧？”
郝胜利扒着车窗，眼睛发亮：“人多才好呢，冯伯伯，这说明我们‘金箍棒’有市场。”
冯科长乐了：“何止有市场，瞧这架势，今天不让大伙都尝点，你们怕是走不了喽！”
车刚停稳，车斗里那台崭新的膨化机就在阳光下泛着金属光泽，成为全场焦点。
冯伯伯把郝胜利抱进车斗。郝胜利指挥黄师傅的徒弟：“高叔叔，把这个铁漏斗装在这儿，卡扣固定。”
他又朝车下的冯科长喊：“冯伯伯，再上来两个人帮忙，原料也抬过来这边。”
见小徒弟装好漏斗，郝胜利绕了一圈检查完毕，下令：“启动柴油机，先预热。”
小徒弟拿起摇把正要启动，冯科长喊道：“等等，我来。”
他爬上车斗接过摇把，“我试试这机器咋样……是插这里吗？跟别的机子一样不？”
小徒弟答：“不一样，这个轻省，还不反打。”
冯科长惊讶地“咦”了一声，插进摇把轻松摇了一圈。
他怀疑地瞄了眼郝胜利，稍一用力加速摇了几圈。
六七圈后，柴油机发出“嘭嘭嘭”的稳健响声，顺利启动。
他特意没立刻抽出摇把，一般机器会有反冲，但这个只是微微一震就平稳下来，果然不反打。
冯科长满脸惊喜，抽出摇把递给徒弟，拍拍郝胜利的脑袋：“好机器！启动轻，不反打，女工都能操作。太好了，以后能安排女职工开‘四不像’，男职工还能省下投入生产任务。”
郝胜利伸手要他抱，冯科长迟疑了一下将他抱起。
郝胜利凑到他耳边悄声说：“过段日子就不这么忙了，千万别再挖新防空洞，我们厂已经停了。但您千万保密。还有，防空洞里其实可以养蘑菇，过几天我们请专家来，到时候通知您，派人来学，以后就有吃不完的蘑菇了。”
冯科长吃惊地张大嘴，很快又恢复笑脸，低声回问：“防空洞的事，是真的？”
郝胜利小声说：“我和爷爷刚从京城回来。您记住千万别声张，晚上我再偷偷告诉鲁爷爷。有人问起，就说暂时停工。”
冯科长神色严肃起来：“不行，这事太大，我得先去跟书记汇报，让他晚上也去厂长家，你偷偷跟他们说，让他们商量一下。厂里又要赶生产又要挖洞，铁打的也扛不住啊。”
他放下郝胜利，吩咐大家听从郝胜利指挥，自己匆匆离开了。
几分钟后，郝胜利踮脚看了看温度表，小手一挥：“投料。”
第一勺金黄的玉米被倒入漏斗。
所有围观的人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
只见郝胜利拿起一根长铁签，对准模具出口。
突然，“噗”的一声轻响！
一股浓郁诱人的谷物焦香瞬间弥漫开来！
紧接着，一条前端微带焦色，后面金灿灿冒着热气的“长龙”，被郝胜利熟练地从机器中引了出来。
“哇……！”全场爆发出震天的惊呼和孩子们兴奋的尖叫。
随着自动切断器规律的动作，“长龙”被截成一根根一尺来长的“金箍棒”，源源不断地落进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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