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灯光下，一大圈人或站或坐地围着一张老旧的一头沉办公桌，愁眉不展地开着会。
连续几个方案都被陈大科长给否了之后，会议上就没人敢吭声了。
实在是这个事太棘手了，一边是铁一样的政策红线，一边是汹涌的民意，哪边都碰不得。
郝胜利一路上被供应科新人小冯姐姐像提溜自家闯祸的小弟弟一样揪着耳朵带进来后。
这位小姐姐才愤愤不平地松开小手，指着身高才将将过桌沿的郝胜利道：“科长，郝胜利带回来了。”语气里还带着点早上被推出去“挡枪”的委屈。
郝胜利揉着发红的耳朵，呲牙咧嘴地吸着凉气，一双大眼睛却滴溜溜地转着，迅速扫了一眼会场凝重的气氛。
陈大为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用夹着烟的手指虚点着他：“你小子还敢呲牙，看看你捅的篓子。三十个名额，你说招就招，还盖个章就往外贴，现在好了，知青办直接告到厂办，孔主任刚才亲自来训话，让我和你王伯伯想不出解决办法就别回供应科了。你说，怎么办？”
王副科长在一旁唉声叹气，配合着陈大为营造的“兴师问罪”的氛围。
郝胜利好像没事人一样，他眨巴着大眼睛，一脸“轻松地反问：“陈伯伯，王伯伯，就这事啊！你们想出办法吗？”
郝胜利这话问得轻描淡写，仿佛在问“晚饭吃了吗”一样稀松平常。
陈大为被他这态度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猛地咳嗽了两声，烟灰都抖落到了裤子上。
他指着郝胜利的鼻子骂道：“废话！我们要有办法，还用把你这个闯祸头子揪过来，还用得着在这大眼瞪小眼，愁得头发都快掉光了。”
王副科长也苦着脸帮腔：“胜利啊，这次真不是开玩笑。孔主任代表厂里发了话，想不出两全其美的法子，我和你陈伯伯就得长期在这库房‘办公’了。知青办那边咬死了我们破坏政策，这顶帽子扣下来，谁也扛不住啊。”
库房里其他竖着耳朵听的供应科人员，也纷纷投来幽怨的目光。
显然，两位科长要是“流放”在此，他们这帮“逃兵”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郝胜利看着两位长辈愁云惨淡的模样，终于收起了那副嬉皮笑脸。
他走到办公桌旁，踮起脚，扒着桌沿，小脸上露出与他年龄不符的认真：“陈伯伯，王伯伯，你们先别急。这事啊，我觉得没那么难办。”
陈大为气乐了：“不难办？你说得轻巧。三十个大活人，名不正言不顺，知青办那边死活不认账，厂里要我们给说法，家属们眼巴巴等着。你告诉我怎么不难办？”
郝胜利笑嘻嘻地道：“陈伯伯，急什么，您说要是我们把剩余的那些将要下乡的青年，都给一个培训班的名额怎么样？”
郝胜利这话一出，整个库房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愕然地看着他。
陈大为手里的烟差点掉在地上，他瞪圆了眼睛，仿佛没听清：“你……你说什么？把剩下那些要下乡的，全给名额？”
王副科长也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变了调：“胜利！我的小活祖宗。你这哪是解决问题，你这是要把天捅个窟窿啊。现在三十个名额已经闹得鸡飞狗跳了，再把所有待下乡的青年都囊括进来，那得多少人。知青办还不得跟我们拼命，厂里能同意？这绝对不行。”
其他供应科的人也是面面相觑，觉得郝胜利这孩子肯定是急糊涂了，开始说胡话了。
郝胜利镇静地继续发问道：“陈伯伯，厂里这批下乡知青的知青点定那里了。”
陈大为皱着眉头回答道：“你问这个干什么，我那知道。”说完他看向四周。
王副科长连忙接话回答道：“地点还没定，我们现在属于特殊情况，必须要照顾一二，知青办也没说地点定在那里。”
郝胜利嘻嘻一笑道：“那就简单了，让知青办把厂里以后下乡的知青点定在柳林公社不就行了，一来近，二来熟，这熟了不就好操作了。”
陈大为立刻就反应过来道：“小兔崽子，你的意思是不是，他们该下乡还下乡，但人不去，全给扣下来送进那个技术学习班学习。”
“对呀！这样就没事了吧，谁还能拦着，柳林公社那边咱们不熟吗？知青办的问题也解决了，厂里待业青年下乡的事情也解决了，都没意见了吧。”郝胜利胸有成竹地说道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陈大为和王副科长。
王副科长皱着眉头想了想。
突然，他一伸手揪住郝胜利的另一只没红的耳朵骂道：“你个小兔崽子，一早就想好了是不是。一早就知道那十五个名额会出事，然后你又鼓捣我以儿童团的名义再招三十人，把知青办架在火上烤，现在提出这个方案，知青办没办法，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小兔崽子，你tN的把我们都算进去了。”
王副科长这话如同一声惊雷，在库房里炸开。
陈大为先是愕然，随即猛地看向郝胜利，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些许被算计的愠怒。
他仔细回想整个事情的经过。
从郝胜利最初提出十五个临时工名额，到后来要增加三十个培训班名额引发风暴，再到如今这个看似完美解决，实则把所有人都绕进去的方案……
陈大为吃惊地指着郝胜利，手指都有些发抖道：“好小子，你tNd从一开始就在下这盘棋，连我和你王伯伯，还有这满屋子的人，知青办，厂办，老书记，那些家属，都成了你棋盘上的棋子。”
库房里其他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被揪住耳朵的郝胜利，一个个就好像看到一只小怪兽。
如果王副科长推测的是真的，那这孩子的心思也太深了。
王副科长松开揪住郝胜利耳朵的手，冲着他竖起了一个大拇指道：“小胜利，厉害！一步步把我们都算计进去了，整个厂里的人都被你当成了棋子，我们还傻乎乎的在这里发愁，你tNd早就算计到了。”
郝胜利揉着被揪红的另一只耳朵，委屈道：“我那有那个本事啊！我爷爷说过，你要是想给一个房子开窗户，那就难了，但你要是先说要把房盖掀了，然后再说开窗户，这就简单了。”
郝胜利的话一出口，库房里先是一静，随即响起一片恍然大悟的惊呼声“哦……”。
他们看向郝胜利的眼神更是惊奇。
能从一句话中想出这种算计的办法，实在是根本不是一个小娃娃能想出来的。
这事跟其他人说起来都没人会相信。
一个五岁的小娃娃就凭着爷爷的一句戏言，竟然把整个厂里的人都算计进去。
陈大为惊讶地看向王副科长进行确定，王副科长一脸若有所思地地朝他悄悄摆了摆手指，接话道：“老领导这家教，真厉害，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把事情解决了。”
陈大为立刻反应过来，笑着道：“能活学活用，小胜利也了不得。行了，大方向都给了，我们就按照这个方向把报告写清楚，柳林公社那边，明早我打个电话就行。”
他转过头看着郝胜利道：“行了，没你的事了，你个小家伙去玩吧。嗯！不过，明天早上跟我们一起去见你孙爷爷，有你这个‘儿童团代表’在场，也显得我们这方案更有群众基础。”
王副科长也在一旁嘿嘿笑道：“没错，小军师，你得跟着，现在我们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郝胜利看着两位科长那带着点‘无赖’的笑容，只好苦着脸应了下来，“好吧……”
明天的厂办汇报，还是其次。
但他今天晚上可能要应对爷爷的怒火了，这次操作惹的风波可是不小，差点没把“房子”给点了。
希望这个主意能把爷爷的怒火平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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