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标日。
黔西北生态旅游与新能源综合开发项目的开标仪式，设在金陵市公共资源交易中心的顶层会议室。巨大的环形会议室，灯火通明，庄严肃穆。
深蓝色的地毯吸收了大部分杂音，只有人们压低了的交谈声和工作人员偶尔走动的脚步声。正前方悬挂着巨大的电子显示屏，届时将会实时显示投标报价和排名。
一排排座椅上，已经稀稀落落坐了些人，多是各家参与投标企业的代表，个个西装革履，表情或凝重，或故作轻松。
苏景明、徐震天和徐一蔓坐在靠前的位置。徐震天今天特意穿了一身崭新的深灰色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显得精神矍铄，但他不断轻轻敲击扶手的手指，泄露了内心的紧张。
徐一蔓则是一身干练的白色西装套裙，妆容精致，她不时低头查看手机，或者与旁边的苏景明低声交换一个眼神。
“景明啊！”徐震天微微侧过头，声音压得极低，“这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迪拜那边，真就一点动静都没有？莎玛公主那边……”
自从那晚苏景明回来后，只简单说了与莎玛谈过，但具体细节并未多言，只是让他们按原定最低报价准备。徐震天老于江湖，深知这种关键时刻，变数往往就在一瞬间。
苏景明神色平静，目光扫过入口处，那里尚未出现莎玛公主那标志性的、带着王室保镖的身影。
他端起面前的一次性纸杯，抿了一口已经微凉的茶水，淡淡道：“徐老，尽人事，听天命。我们做好了我们能做的一切。”
他的镇定感染了徐震天，老爷子稍稍放松了紧绷的身体，自嘲地笑了笑：“也是，老头子我大风大浪见多了，这次倒是有点沉不住气了，看来是真老了。”
徐一蔓在一旁听着，忍不住插嘴，带着她特有的娇俏和试图活跃气氛的意图：“爸，您这叫关心则乱。有苏大哥在，您就放心吧。再说了，咱们的报价可是精心计算过的，优势很大。”
她说着，朝苏景明眨了眨眼，“苏大哥，你说是不是？说不定那位公主殿下，被你的魅力折服，临阵倒戈了呢？”
苏景明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对于徐一蔓这种时不时的调侃，他已经习惯。
“一蔓，严肃场合，别胡说。”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入口，内心深处，并非全无波澜。他在赌，赌莎玛内心深处那份未被完全磨灭的纯粹，赌他那番话能否撼动根深蒂固的王室利益准则。这赌注，太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距离规定的开标时间越来越近。会议室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一些熟悉的面孔出现，彼此点头示意，眼神交换间却充满了竞争的火药味。
张氏集团的张董，也是徐氏集团的股东，在一个助理和两个高管的簇拥下，昂首阔步地走了进来。
他特意选择了苏景明斜前方的位置坐下，坐下前，还朝着苏景明和徐震天的方向投来一个志在必得的、带着明显挑衅意味的眼神。
“哼，瞧他那副德行。”徐一蔓撇撇嘴，低声对苏景明说，“好像项目已经是他囊中之物了一样。”
徐震天倒是稳住了，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须，慢悠悠地说：“跳得高，摔得重，等着看吧。”
就在开标前五分钟，现场几乎座无虚席，气氛也愈发凝重。所有人都知道，最大的变数，也是最具实力的竞争者——迪拜王室资本的代表，尚未到场。
“迪拜的人呢？不来了？”
“不可能吧？前期投入那么大，势在必得的样子。”
“难道是策略？最后时刻压轴出场？”
“听说那位莎玛公主和苏景明有点旧情，会不会……”
窃窃私语声在会场各个角落响起。
张董也微微皱起了眉头，不时看向入口，又看看稳坐钓鱼台的苏景明，眼神惊疑不定。
就在这时，主持开标仪式的交易中心负责人和公证人员准时走上主席台。负责人敲了敲话筒，清了清嗓子：“各位来宾，请安静。黔西北生态旅游与新能源综合开发项目开标仪式，现在正式开始。”
会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主席台上。
“首先，按照程序，宣布截止时间前成功递交投标文件的有效投标人名单。”负责人拿起一份文件，开始宣读。
一家，两家，三家……每念出一个名字，都牵动着台下人的心弦。当念到“迪拜凤凰资本联合体”时，会场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很多人下意识地看向入口，依然空无一人。名单继续，直到最后，也没有再出现与迪拜相关的名字。
苏景明端起纸杯的手，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徐震天和徐一蔓交换了一个难以置信的眼神。张董的嘴角则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几乎要笑出声来——少了最强的竞争对手，他的胜算大增！
“下面，进入唱标环节。”工作人员开始逐一拆封投标文件，在公证人员的监督下，宣读投标人名称和投标报价。
唱标过程按部就班，报价从低到高依次念出。当念到张氏集团的报价时，张董挺直了腰板，他的报价处于中游，在他看来，在缺少迪拜这个巨无霸的情况下，这个价格很有竞争力。
终于，唱标到了最后一家。
“最后一家有效投标人，”工作人员拿起最后一份文件，清晰地说道，“金陵徐氏集团，联合体牵头人，苏景明先生。”
全场目光瞬间聚焦在苏景明身上。
“投标报价为……”工作人员顿了顿，似乎在确认数字，“人民币，壹拾玖亿伍仟万元整。”
19.5亿！
这个价格，比第二低的报价，足足低了近三个亿！正好卡在项目设定的最低限价上！
会场一片哗然！
“多少？19.5亿？”
“他们疯了？这个价格怎么做？”
“这……这简直是自杀式报价！”
“徐氏和苏景明这是要破釜沉舟啊！”
张董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变得铁青，他猛地转头看向苏景明，眼神里充满了震惊、愤怒和难以置信。他原本以为胜券在握，却没想到苏景明竟然报出了这样一个他根本无法企及的低价！这完全超出了他的商业逻辑理解范围！
徐震天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直紧握的拳头终于松开，手心全是汗。徐一蔓更是激动得差点跳起来，紧紧抓住了苏景明的胳膊，低呼：“苏大哥！我们……我们好像……赢了？”
苏景明面上依旧平静，但紧抿的唇线微微放松，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如释重负的光芒。他轻轻拍了拍徐一蔓的手，示意她冷静。
台上，公证人员确认了唱标结果无误。主持人宣布：“根据唱标结果，有效报价且符合招标文件实质性要求的投标人中，报价最低者为：金陵徐氏集团，报价19.5亿元人民币。按照招标文件规定，如无异议，将进入后续评审程序……”
后续的流程，张董几乎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脸色由青转白，再由白转红，胸口剧烈起伏，仿佛随时要背过气去。他身边的助理吓得连忙低声询问：“张董，您没事吧？”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张董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他头也不回地、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了会议室。
他无法接受这个结果，更无法理解，为什么势在必得的迪拜王室，会临阵缺席？为什么苏景明敢报出这样一个价格？这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一切，都符合程序。他纵有万般不甘，千种愤怒，此刻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开标仪式结束，苏景明在徐震天父女和几位随行人员的簇拥下，走出会议室。阳光透过走廊的玻璃窗照射进来，有些刺眼。
徐一蔓兴奋地叽叽喳喳：“太好了！我们真的成功了！爸，您看到张董那张脸了吗？都快变成调色盘了！哈哈哈！”
徐震天也难掩激动，用力拍了拍苏景明的肩膀：“景明，有你的！真有你的！这下，七小河和九洞天，总算能按照我们的想法来保护性开发了！”
老爷子感慨万千，“不过……迪拜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是他，也是所有人心中最大的疑问。
苏景明站在阳光下，微微眯起了眼睛。他拿出手机，屏幕干净，没有任何来自莎玛的消息或电话。
他望着窗外车水马龙的城市，心中那份沉重的赌注终于落下，却并没有带来预想中的全部喜悦，反而掺杂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的情绪。莎玛……她最终，选择了成全。
“或许。”苏景明收回目光，语气平静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慨叹，“这就是她给出的答案吧。”
他不知道莎玛为此付出了怎样的代价，但这份来自异国公主的、沉默而决绝的“尊重”，比他预想的更加沉重，也更加……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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