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苏小翠出嫁日。
苏家院里院外难得地热闹起来，红纸屑撒了一地，赵金花穿着簇新的蓝布衫，脸上的笑容堆得比院墙还高，声音拔得老尖，指挥着来看热闹的乡亲吃糖嗑瓜子，竭力营造着喜庆氛围。
顾家这边却静悄悄的，苏晚给虎头和糯米换上了喜庆的红色小袄，自己也收拾得利落干净。
顾衍之看着她平静无波的脸，低声问：“都安排妥当了？”
苏晚唇角微勾，露出一丝冷然的弧度：“嗯。好戏快开场了。咱们只管去看戏就行。”
吉时将至，迎亲的唢呐声由远及近。
新娘子苏小翠盖着红盖头，被簇拥着走出房门，准备进行最后的哭嫁和告别仪式。
赵金花站在女儿身边，接受着四邻八舍或真或假的恭维，笑得见牙不见眼。
就在这母慈女孝气氛看似最热烈的当口，人群外围突然响起一个拔高的、带着难以置信的惊诧声音：
“哎呦喂！这不是前村老赤脚医生那扔掉的药包纸吗？咋在这旮旯里？”
说话的是隔壁快嘴利索的王婶子，她正弯腰从柴火垛旁边捡起一小张发黄的油纸，上面还隐约能看到模糊的字迹和一个小葫芦印记。
这声惊呼像一颗石子投入油锅，瞬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不少人都认得，前村那个因为乱开药差点吃死人的老赤脚医生，用的就是这种带葫芦印记的油纸包药。
“啥药包纸啊？”旁边有人好奇地问。
王婶子捏着那纸片，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声音又惊又疑，还带着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这纸我认得！老准了！就是那种！那种吃了让人浑身发软迷迷糊糊的药！去年我家猪不吃食，差点找他那买，后来听说出事就没敢要！这玩意咋会扔在金花家柴火垛这儿？”
“哗——！”
这话如同冷水滴入热油锅，瞬间炸开了！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赵金花和苏小翠！
刚才还喧闹的院子，霎时静得可怕。
让人浑身发软迷迷糊糊的药？扔在赵金花家柴火垛？
几个模糊却关于苏晚和顾衍之那桩婚事的传闻碎片，瞬间在众人脑海里拼接起来！
那不省人事和那“恰好”的捉奸……
苏小翠盖头下的脸瞬间血色尽失，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赵金花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如同戴了一张拙劣的面具，她尖声叫道：“王婆子你胡咧咧什么！不知道哪来的脏纸片就往我家泼脏水！快扔了！”
她说着就要冲过去抢那纸片。
但王婶子灵活地一躲，反而把纸片举得更高了，声音更大：“我泼脏水？这纸片可是从你家柴火垛底下扒拉出来的！大家伙都看着呢！金花，你这反应也太大了吧？莫非这药真跟你有关？难道当初晚丫头那事？”
她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了！
“你放屁！”赵金花彻底慌了，口不择言地大骂，“就是苏晚！就是她自己不检点勾引！”
“够了！”一声暴喝猛地打断她！
只见苏大山脸色铁青，双目赤红地从人群后面大步走出来！他指着赵金花，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失望，声音都在颤抖：“赵金花！事到如今你还要攀咬晚晚！这药包纸是不是你的？！当初是不是你和小翠合伙设计了晚晚？！你说！你说啊！”
苏大山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和指控，几乎等于坐实了所有人的猜测！
全场瞬间哗然！议论声、惊呼声、鄙夷的唾弃声如同海啸般涌起！
“天爷啊！原来真是这样！”
“太毒了！用这种药！”
“怪不得当初咬死是晚晚勾引，原来是贼喊捉贼！”
“呸！心肠烂透了！”
赵金花和苏小翠面无人色，彻底瘫软在地，连狡辩的力气都没有了。
迎亲的队伍堵在门口，吹鼓手也停了家伙事，新郎官孙建国挤进来，听到周围的议论，脸色黑得像锅底，看向苏小翠的眼神充满了厌恶和后悔。
这时，顾家人才姗姗来迟。
顾秀兰一看这阵仗，再听到周围人的议论，瞬间就明白了过来，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叉着腰就开骂：“好你个赵金花！黑心肝烂肠子的老虔婆！原来是你这老货搞的鬼！害我侄子害晚晚！我撕了你的嘴！”
她说着就要冲上去，被顾秀华和李素娟“死死”拉住，但骂声却响彻云霄。
顾秀华也气得脸色发白，指着那对母女：“无耻！下作！差点毁了两个孩子一辈子！”
周氏被顾铁生扶着，看着这场面重重叹了口气，对站在一旁始终面色平静的苏晚道：“晚晚，委屈你了，奶奶老糊涂，之前错怪你了。”
苏晚轻轻摇头语气淡然：“奶奶，不怪您，是她们演技太好瞒天过海。”
她自始至终都站在那里，如同一个冷静的看客，看着自己布下的棋子一步步将敌人引入绝境。
苏大山像是被彻底伤透了心，他走到瘫软如泥的赵金花面前，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赵金花，离婚！今天必须离！我苏大山养了你们母女这么多年，欠你哥哥的情，早就还清了！从今往后，你我恩断义绝！”
他又痛心地看了一眼吓傻的苏小翠和脸色铁青的新郎官，叹了口气：“这婚还结不结，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他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却又带着一种解脱般的轻松，佝偻着背，不再看那对母女一眼。
一场精心准备的婚礼，彻底沦为了一场丑态百出的闹剧和公审大会。
赵金花和苏小翠身败名裂，成了过街老鼠。
苏小翠期盼已久的城里婚姻，眼看也要泡汤。
苏晚平静地看着这一切，心中并无多少波澜，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淡然。
顾衍之低头看她，目光深邃而复杂，有震惊，有了然，更有深深的怜惜和敬佩。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低声道：“走吧。”
而这场由苏晚精心策划借力打力的“新婚贺礼”，无疑是最彻底的报复。
这份迟来的真相，也是她送给原主最好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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