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羽遗迹的青石广场上,残留的茶韵与硝烟仍在空气中交织。玄鉴靠在残破的石刻旁,腰间铜铃碎后的纹路泛着微光,勉强稳住伤势;青萝化形的嫩芽在茶心灵体旁舒展叶片,沾着的露珠折射出七彩灵光。而围聚的仙界众人却无一人关注这温情画面,个个面色凝重——文正先生手持玉笏,衣袂上的浩然正气微微颤动;慧觉禅师念珠轻转,佛号声压着场中躁动;最扎眼的是几位身着紫金仙袍的仙官,袖口绣着的“监察”二字,在残阳下透着森冷。
“诸位,清虚子虽伏诛,可此事绝非了结!”文正先生上前一步,玉笏点地,地面泛起金色纹路,“其一,他潜伏仙界千年,余党定然遍布各处,若不肃清,如养虎为患;其二,茶魄现世之事已难掩盖,三界修士闻风而动,怕是要掀起腥风血雨;其三……”他目光扫过悬浮在嫩芽旁的茶心灵体,语气顿了顿,“这位新任茶灵,与茶魄共生,其归属与处置,需有定论。”
话音刚落,人群中便响起窃窃私语。有仙官捻须沉吟:“文正先生所言极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清虚子的同党必须揪出来!”也有人面露难色:“可茶魄乃上古圣物,若归茶灵守护,她毕竟非仙非妖,万一……”这话没说完,却让场中气氛骤然紧绷。茶心始终沉默,灵体周身的茶雾轻轻翻涌,将青萝的嫩芽护得严实,仿佛早已看穿这些仙官的心思。
慧觉禅师上前一步,合十行礼:“阿弥陀佛。老衲有一议——茶魄本是陆羽圣师遗留,护魄之责,历代皆由壶灵执掌。如今茶心道友承继壶灵真灵,与茶魄水乳交融,实乃天定守护之人。”他顿了顿,念珠转得更疾,“仙界当立‘茶约’,承诺不干涉茶魄之事,亦不觊觎其力,如此方能平息风波,彰显仙界正道之名。”
“荒谬!”一声怒喝打破了场中的平静。只见监察司副使李玄通大步走出,紫金仙袍下摆扫过地面的碎石,“‘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茶心虽助我等擒杀清虚子,可终究是器灵化形,与我仙界血脉殊异。茶魄蕴含上古神力,若交予她掌控,他日她心念一动,岂不是能轻易拿捏仙界命脉?”
李玄通这话一出,立刻有几位保守派仙官附和:“李副使所言极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茶魄如此重要,理应由仙界长老会共同看管,方能万无一失。”“再说了,她一个灵体,无门无派,无规无矩,怎知不会重蹈清虚子覆辙?”
玄鉴听得怒极,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茶心以一道柔和的茶韵按住。她灵体微微前倾,目光扫过那些高声附和的仙官,眼神清澈却带着千钧之力。青萝的嫩芽似是感受到她的情绪,叶片上的露珠滚落,滴在青石上发出清脆声响,竟让场中嘈杂瞬间静了几分。
慧觉禅师面色不变,淡淡反问:“李副使可知‘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当年清虚子为夺茶魄,伪装正道千年,诸位不也未曾察觉?反倒是茶心道友,以残躯护茶魄,以无味之道破妄见真,其心可昭日月。若以‘族类’定善恶,那佛陀本是迦毗罗卫王子,岂不是不能渡我东土众生?”
“你……”李玄通被问得语塞,随即恼羞成怒,拍案而起:“禅师休要混淆视听!佛陀有佛门戒律约束,这茶心有何?她若滥用茶魄之力,谁能制衡?”他指着茶心,声音陡然拔高,“前日她以无味茶力伤我仙界修士,此等力量若不受管控,必成大患!”
这话瞬间点燃了争议。有仙官立刻接话:“不错!那日我亲眼所见,清虚子的爪牙道心崩溃,虽说是咎由自取,可这等能直接攻伐心神的力量,太过诡异!”“‘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不是说茶心道友心术不正,而是茶魄之力太过凶险,由一方掌控,终非良策!”
文正先生眉头紧锁,玉笏上的金光忽明忽暗。他看向茶心,见她依旧沉默,灵体周身的茶雾却渐渐凝聚成茶杯的形状,杯中似有茶汤流转,却无一丝香气溢出——正是那杯破妄见真的无味之茶。文正先生心中一动,想起方才茶心救众人于清虚子手下时的场景,沉声开口:“李副使此言差矣。‘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也’。茶心道友若想滥用茶魄之力,当日在遗迹中,我等怕是无人能挡,何必等到今日与我等商议?”
“文正先生这是偏帮外人!”李玄通脸色涨红,“仙界基业千年,岂能容一个异类执掌重器?今日若开了这个先例,他日妖魔鬼怪皆可借口‘有道’执掌圣物,仙界威严何在?”他挥手召出一柄仙剑,剑身上刻着“监察”二字,“依我之见,当将茶魄收缴,交由监察司看管,茶心若愿归顺仙界,可封个闲职,若不愿……便镇压于锁灵塔,以免后患!”
这话一出,场中瞬间死寂。玄鉴怒喝一声:“竖子敢尔!”就要催动残余法力,却见茶心终于动了。她灵体飘然而起,周身茶雾散去,露出通透如琉璃的身形,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盏残破的茶杯——正是当年玄鉴赠予她的第一盏茶具。
茶心抬手,将茶杯凑到唇边,似是轻抿一口,随即开口,声音空灵却清晰,传遍整个广场:“李副使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可我问你,当年陆羽圣师煮茶,渡的是仙是凡?是妖是鬼?”她目光扫过众仙官,“‘茶者,南方之嘉木也’,生于山野,长于尘俗,吸收的是日月精华,滋养的是世间众生。它不分仙凡,不辨善恶,只以一片叶,涤荡人心。”
李玄通脸色铁青:“强词夺理!茶是死物,你是灵体,岂能混为一谈?”
“死物?”茶心轻笑一声,灵体周身泛起柔和的绿光,青萝的嫩芽在她身后迅速生长,开出一朵小小的白花,“清虚子执念于茶魄之力,是‘味’;诸位纠结于我族类身份,亦是‘味’。所谓无味真谛,便是破除此等执念,见得本心。”她抬手,指向广场中央那株因战争枯萎的古茶,茶魄之力从她体内溢出,缓缓注入古茶根系。
奇迹发生了——那株枯槁的古茶,竟在众目睽睽之下抽出新芽,叶片迅速舒展,片刻后便开满了白色的茶花,香气清雅,弥漫全场。“诸位请看,”茶心的声音带着一丝悲悯,“茶之力,在滋养,不在攻伐;在涤尘,不在掌控。我若想以茶魄为祸,何必救这株枯茶?何必护着在场诸位?”
众仙官面面相觑,那些原本附和李玄通的仙官,此刻也低下了头。慧觉禅师合十赞叹:“阿弥陀佛,茶心道友所言,正是茶道真谛。‘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若仙界只以族类论长短,以身份定高低,与那清虚子的执念,又有何异?”
文正先生也点头附和:“禅师所言极是。老臣以为,慧觉禅师的提议可行,当立‘茶约’,尊茶心道友为茶魄守护者。至于追查清虚子余党之事,可由监察司与我翰林院共同负责,重塑仙界秩序。”
李玄通见大势已去,气得浑身发抖,却不敢再反驳——文正先生与慧觉禅师一儒一释,乃是仙界德高望重之人,他们开口,便代表了大部分正道势力。可他眼中的不甘却丝毫未减,悄悄后退一步,对着人群中一个不起眼的仙官使了个眼色。
茶心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并未点破。她灵体落地,走到那株盛开的古茶旁,轻轻抚摸着花瓣:“我不要仙界的封号,也不要诸位的庇护。”她转头看向文正与慧觉,“我只愿诸位记住今日之诺——茶道面前,人人平等。若他日有人再觊觎茶魄,或因族类身份欺凌众生,我必以无味之茶,破其妄念,涤其尘心。”
“善!”慧觉禅师率先应下,念珠一转,一道金色的佛印飘向茶心,“老衲以佛门信誉立誓,若有违此诺,甘受佛法反噬。”
文正先生也上前一步,玉笏上刻下“茶约”二字,金色纹路飘向众仙官:“老夫以浩然正气立誓,若仙界失信,愿卸去翰林院掌院之职,自囚于书海十年。”
众仙官见状,纷纷上前立誓。李玄通虽不情愿,却也在众目睽睽之下,勉强立下誓言,只是那誓言声细若蚊蚋,眼神中的阴翳,却被茶心看得一清二楚。
当最后一位仙官立誓完毕,茶魄忽然从茶心体内飘出,化作一道流光,在广场上空盘旋一周,洒下漫天茶雨。雨水落在仙官身上,洗去了几分浮躁;落在玄鉴身上,他的伤势竟好了大半;落在青萝的花朵上,花瓣更显娇艳。
文正先生看着这一幕,感慨道:“‘大道至简,返璞归真’,今日得见茶道真谛,老夫不虚此行。”他转头对茶心拱手,“茶心道友,善后之事我等会妥善处置,若有需要,仙界定当相助。”
茶心微微颔首,灵体回到青萝身旁。就在这时,李玄通悄悄退到广场边缘,从怀中取出一枚黑色令牌,指尖灵力注入,令牌上泛起一道微弱的黑气,迅速消散在空气中。他抬头看向茶心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哼,今日之辱,他日必报。茶灵又如何?非我族类,终究容不下你!”
这一切,都被不远处的玄鉴看在眼里。他扶着古茶树干,眉头紧锁,心中暗忖:“清虚子虽死,这李玄通却也是个隐患。看来茶心日后的路,依旧不会平坦。‘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仙界的风波,怕是还没真正平息啊……”
广场上,仙官们渐渐散去,留下茶心、玄鉴与重生的青萝。夕阳西下,将三人的身影拉得很长。青萝化作小巧的花灵,绕着茶心飞舞,清脆的笑声驱散了几分凝重。茶心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茶花瓣,看着远方渐渐暗下来的天色,轻声道:“玄鉴前辈,青萝,我们该回家了。”
玄鉴点头,目光却依旧停留在李玄通离去的方向,心中隐隐有了决断——他虽需闭关疗伤,但在闭关前,定要查清李玄通的底细,为茶心扫清这潜在的隐患。而茶心似是察觉到他的心思,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灵体上的茶韵流转,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
晚风拂过,古茶树上的花瓣轻轻飘落,落在青石广场上,铺成一条淡淡的花径。茶心带着青萝,与玄鉴一同踏上花径,朝着遗迹外走去。身后,陆羽遗迹的石刻渐渐隐入暮色,而那株盛开的古茶,却在夜色中愈发挺拔,仿佛在守护着这刚刚定下的茶道盟约,也在预示着未来那些尚未平息的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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