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的午后,阳光透过丞相府后园茂密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点。荷塘里的花开得正盛,粉白相间,亭亭玉立,空气中弥漫着清雅的香气。
一场小小的荷塘宴正在水榭中进行。苏望宁、尔生百年、李琮、林微露以及柳微露围坐一案,桌上摆着冰镇的瓜果、精致的点心和清甜的荷露茶。气氛轻松而惬意。
李琮正兴致勃勃地与林微露商讨着秋日大婚的细节,从仪仗到宴席,眉眼间满是即将抱得美人归的喜悦与憧憬。林微露含羞带怯地听着,偶尔小声补充一句,两人之间的情意脉脉,羡煞旁人。
柳微露托着腮,看得津津有味,忍不住打趣道:“二殿下,瞧你这模样,恨不得明天就把我们微露娶回府去吧?”
李琮也不恼,哈哈一笑,大方地握住林微露的手:“苏姑娘说的是,我确实有些等不及了。”
林微露脸颊更红,嗔怪地看了李琮一眼,却没有抽回手。
苏望宁看着好友幸福的模样,唇角也漾开温柔的笑意。她下意识地看向身侧的尔生百年。他并未参与讨论,只是姿态闲适地靠坐着,一手随意搭在苏望宁身后的椅背上,形成一个保护的姿态,另一只手端在茶杯,目光落在池中随风摇曳的荷花上,侧脸线条在光影中显得格外清俊。
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尔生百年转过头,紫金色的眼眸对上她的,那里面不再是睥睨天下的疏离,而是清晰的、只对她一人流露的温和。他微微倾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可是累了?还是……也羡慕了?”
他最后那句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戏谑,苏望宁耳根微热,轻轻摇头,低声道:“有你在,便很好。”
尔生百年眼底笑意加深,放在她椅背上的手滑下,在桌下悄然握住了她的手,十指相扣。微凉的指尖与她温热的掌心相贴,带来一阵令人心安的战栗。
柳微露眼尖,瞧见两人之间无声流淌的温情,抿嘴偷笑,凑到林微露耳边悄声说了句什么,惹得林微露也看了过来,抿唇浅笑。
就在这时,一只通体雪白、唯有额间一缕金羽的灵雀,如同闪电般穿过庭院,悄无声息地落在尔生百年抬起的手指上。灵雀歪着头,喙中发出几声急促而清脆的鸣叫。
尔生百年脸上的温和瞬间收敛,紫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厉色。虽然他很快恢复了常态,但那一瞬间的气息变化,还是让近在咫尺的苏望宁敏锐地捕捉到了。
“怎么了?”她轻声问,指尖在他掌心微微一动。
“无事。”尔生百年松开她的手,指尖轻轻拂过灵雀的羽毛,那灵雀便化作一道白光消失不见。他重新端起茶杯,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淡,“一点小事。”
苏望宁却知道绝非小事。那只灵雀是他与妖族内部联络的特殊信使,若非紧要,绝不会在此刻出现。她不再多问,只是心中存了一丝疑虑。
水榭中的欢声笑语依旧,但某些细微的变化,已然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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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皇宫大内。
皇帝李弘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额间冷汗涔涔。梦中,李珩和李璘则哭着问他为何不救他。两个儿子的脸孔交替出现,最终化为一片血红。
他再也无法入睡,披衣起身,如同昨夜一般,鬼使神差地再次走向坤宁宫。
今夜坤宁宫的灯火不如昨夜明亮,皇后依旧坐在窗边,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单薄孤寂。她没有捻佛珠,只是怔怔地望着窗外那轮将圆的月亮,不知在想些什么。
皇帝走进来时,她甚至没有起身行礼,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便又转回了目光。
皇帝也不在意,在她对面坐下。两人之间依旧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朕……又梦到他们了。”皇帝的声音干涩,带着梦魇后的虚弱。
皇后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没有回应。
“皇后,”皇帝看着她冷漠的侧影,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与倾诉的欲望,“你说,是不是朕真的不配为人父?所以上天才会接连夺走朕的儿子?”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皇后某根紧绷的神经。她缓缓转过头,月光照在她脸上,显得面色有些苍白。“陛下是天子,是君王。”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像冰锥一样刺人,“天子……首先便是孤家寡人。父子亲情,于寻常百姓是伦常,于帝王家……或许是奢望。”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皇帝,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陛下忘了先帝时,诸位皇子是如何争夺储位,最终活下来的又有几人吗?陛下自己,当年又是如何坐上这龙椅的?”
皇帝被她问得哑口无言,脸色瞬间变得难看。那些被刻意遗忘的、沾染着兄弟鲜血的过往,此刻被皇后毫不留情地揭开,血淋淋地摊在他面前。
“珩儿和璘儿,走了他们的老路罢了。”皇后闭上眼,声音里带着无尽的疲惫与认命,“是他们自己选的路,怨不得旁人。要怨,只怨他们生在帝王家。”
这话与其说是对皇帝说的,不如说是对她自己说的。她在用这种近乎冷酷的方式,强迫自己接受现实,消化丧子之痛。
皇帝看着她紧闭双眼、却依旧微微颤抖的眼睫,知道她内心远不如表面这般平静。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帝王的无奈,母亲的悲痛,在这寂静的深宫里无声地碰撞、消磨。
最终,皇帝什么也没说,只是如同昨夜一般,默默地坐了片刻,然后起身,默默地离开。
在他转身后,皇后一直强撑着的肩膀终于垮了下去,一滴泪无声地滑过脸颊,迅速隐没在衣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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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府,尔生百年居住的院落。
月光如水,洒在庭院中。尔生百年负手立于窗前,望着天边那轮明月,紫金色的眼眸中情绪翻涌,不复白日的温和。
苏望宁端着一碗刚炖好的安神汤走进来,轻轻放在桌上。“阿年,”她走到他身边,柔声问道,“是妖族出了什么事吗?”
尔生百年转过身,看着她眼中清晰的担忧,周身那冰冷的气息缓和了些许。他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嗅着她身上清雅的淡香。
“不是我族内之事。”他沉默片刻,才低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是那只老狐狸……似乎有动静了。”
苏望宁心下一凛,立刻明白他指的是谁——他那位之前在妖界试图献祭他、炼化龙脉之心,最终阴谋败露后逃脱无踪的父皇,上任妖皇。
“他……出现了?”
“尚未完全现身。”尔生百年微微摇头,眼神锐利如刀,“但爪牙已开始不安分。方才灵雀来报,在极北苦寒之地,发现了与他力量同源的痕迹,似乎在搜寻什么东西。”
他搂紧苏望宁,语气带着绝对的护佑与一丝冷冽:“他若安分躲藏便罢,若还敢将主意打到你我头上……”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但那份凛然的杀意已说明一切。
苏望宁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平稳的心跳和那份为她撑起一片安宁天地的力量。她伸出手,环住他的腰,轻声道:“无论发生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尔生百年低头,在她发间落下一个轻吻,紫金色的眼眸在月华下流光溢彩。
“好。”
夜色渐浓,荷香依旧。人间的悲欢与三界的暗流,在这静谧的夏夜里,无声地交织、蔓延。前路或许还有风雨,但相拥的两人,彼此便是对方最坚实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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