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霖境的空气里,新生与衰颓的气息仍在无声绞杀。生命之树虽重绽光华,华盖之上绿意竭力舒展,但树干上那些被暗紫锁链勒出的深刻沟壑与未能褪尽的灰败斑块,如同无法轻易抹去的烙印,陈述着不久前的劫难。磅礴却略显虚浮的生机弥漫开来,努力浸润着这片饱受创伤的土地。
叛乱虽止,余烬未冷。空气中混杂着淡淡的焦土气与草木清芬,其间缠绕着若有若无的悲声与伤员压抑的痛哼。灵族们面容上刻着劫后余生的茫然与哀戚,沉默地穿行于狼藉的林间,收敛同族遗骸,照料伤者,清除着战斗残留的污秽。
休晏大长老立于生命之树下,身形比往日更显佝偻,仿佛承载了整片森林的哀恸。他深邃的目光扫过混乱的景象,疲惫之下是磐石般的沉静与不容置疑的权威。他没有片刻停滞,沙哑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如同定风珠,开始颁布一道道谕令:
“所有尚存余力者,以救治伤者为重!引动生命之树散逸灵辉,护持其心脉本源,延缓生机流逝!”
“仔细清点……所有陨落同胞的名讳,予以尊荣安葬。”
“净化被邪力玷污的土地与水源,谨慎处理残余侵蚀,勿使蔓延。”
“传召各部族首领及尚存长老,即刻前往树冠议事厅,共商善后!”
命令如同涟漪般扩散,原本无序的场面开始被迅速纳入秩序的轨道。翠绿的治愈灵光在各处次第亮起,与生命之树温和而坚定的光辉交融,试图驱散那浓得化不开的悲伤与死寂。
苏望宁与尔生百年站在稍远处。尔生百年周身气息已恢复平稳,甚至因经历此番生死磨砺,那凌厉的妖力更显凝练浑厚,只是眼底深处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苏望宁灵力运转圆融,状态颇佳,她望向那片忙碌而悲壮的景象,心中亦是沉甸甸的。
休润快步走来。他眉宇间的青涩几乎褪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与坚毅,唯有眼底那抹深切的悲恸泄露了他的心境。他先是对着尔生百年与苏望宁郑重一礼:“小年,阿宁姐,此番恩情,灵族上下,没齿难忘。”
尔生百年微微颔首,并未多言。苏望宁轻声道:“小润,不必客套。眼下情形如何?”
休润目光扫过四周,声音低沉:“伤亡……远超预估。许多族人被休溟的奴印侵蚀过深,即便侥幸存活,灵智受损,修为大跌,恐难恢复旧观。林地核心区域受损严重,邪力残余清理起来极为麻烦。”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我爹命我暂代次席长老之职,协理族务。”
苏望宁看着他,能感受到这少年肩头骤然压下的重担,温言道:“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放心,你定能胜任。”
这时,灵族侍卫前来引路,三人一同前往树冠议事厅。
厅内气氛肃穆而凝重。幸存的长老与各部首领齐聚于此,人人面带悲容,眼神中交织着伤痛、愤怒与一丝对未来茫然的忧虑。休晏大长老坐于主位,没有冗长的开场,直接以沉痛而清晰的语调,通报了此次叛乱的惨重代价。当一个个陨落者的名字被念出,当一处处被破坏的圣地与难以挽回的损失被陈述,厅内响起压抑不住的哽咽与愤怒的低语。
“……此劫,根源在于老夫失察,未能及早遏制休溟野心,致使族群蒙此大难,同胞殒命,老夫……难辞其咎。”休晏声音沙哑,缓缓起身,向着在场所有族人,深深一揖,那身影显得无比沉重。
“大长老!”众人纷纷动容,亦有长老面露愧色。
“过往已矣,追责容后。当务之急,乃凝聚人心,救治伤患,重整家园,修复圣地。”休晏直起身,目光如古井般扫过众人,“长老院空缺甚多,秩序亟待重建。老夫提议,由休润暂代次席长老之职,统协重建事宜,各部需全力配合,诸位意下如何?”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于休润身上。他虽年轻,但在平定叛乱中的果敢、对同族的悲悯以及此刻表现出的沉稳,众人都看在眼里。此刻由他出面,既是无奈之举,亦是众望所归。提议无人反对,迅速通过。
休润上前一步,向着诸位长老与首领躬身行礼,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休润必殚精竭虑,不负大长老与诸位信任,与我族同胞,共渡难关!”
会议随即转入具体事务的商讨。资源如何调配,伤员如何分级救治,被污染的土地如何分区域净化,受损的结界如何优先修复……每一项决议都关乎青霖境的生死存亡。苏望宁与尔生百年静坐一旁,能清晰地感受到灵族在巨大创伤下所迸发出的顽强生命力,以及休晏、休润试图在废墟之上,重新撑起这片天地的决心。
议事持续良久方散。
众人离去后,休晏才走向苏望宁与尔生百年,脸上带着深深的倦意与诚挚的感激:“多谢二位道友此番鼎力相助。青霖境得以存续,二位功不可没。”
“大长老言重了,分内之事。”苏望宁回道。
休晏目光掠过尔生百年,见他气息沉凝,并无大碍,眼中闪过一丝欣慰,随即又道:“叛乱虽平,然隐患犹存。休溟虽伏诛,其党羽或有漏网之鱼,且此番动荡,难保不引起境外某些势力的觊觎。青霖境短期内,仍需韬光养晦,谨慎行事。”
他看向二人,语气变得郑重:“二位并非灵族,卷入此事已冒奇险。如今局势初定,老夫不便再多留二位。只是临别前,尚有一事相托,亦是一份谢礼。”
他自怀中取出两枚看似普通的青色木符,纹理天然,蕴含着精纯的生命气息。“此乃‘青霖符’,凭借此符,可在一定程度上调动青霖境边缘区域的草木之力,危急时或可护身,亦能作为信物,他日若二位有所需,或欲来访,持此符,灵族上下必当礼遇。”
他又取出一只小巧的玉瓶,递给苏望宁:“此乃‘木髓灵液’,乃生命之树核心凝聚之精华,于疗伤、滋养灵力有奇效,聊表寸心。”
苏望宁与尔生百年对视一眼,并未推辞,接过木符与玉瓶。他们知道,这不仅是谢礼,也隐含了休晏希望他们暂时远离这是非之地,以免卷入后续可能风波的好意。
“多谢大长老。”苏望宁郑重道。
休晏颔首,目光望向厅外渐沉的暮色:“天色已晚,二位不妨再歇息一夜,明日再动身不迟。”
离开树冠议事厅,残阳如血,将斑驳的光影投注在初现生机的林地与尚未清理完毕的废墟之上。一些灵族仍在默默劳作,低沉的安魂曲随风隐约传来。
希望与伤痕并存,新生与逝去交织。苏望宁与尔生百年行走在渐浓的暮色里,知道对于青霖境,一个时代已经结束,另一个时代正在艰难的阵痛中开启。而对于他们自己,前方的路途,亦将因这段际遇,而增添许多未知的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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