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紧那团湿漉漉、散发着河底淤泥腥气的红布包,指关节捏得发白。里面的铜钱和头发硌着掌心,冰冷坚硬。另一只手死死握着棒球棍,木质手柄几乎要被汗水浸透。
门外的存在,沉默着。
但那无形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潮水,透过门板的缝隙,漫溢进来,挤压着院子里的每一寸空气。母亲在我身后,呼吸急促,带着压抑不住的呜咽。
不能给它。
心底有个声音在尖叫。这东西一旦交出去,会发生什么?张老憨儿子的买命钱,它收了钱,人却死了。现在它来讨债,把这东西给它,就等于承认了这笔债?用我的命来抵?
可如果不给……
“东……西……”
砂石碾磨般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明显的不耐和一种令人牙酸的贪婪。院门开始轻微地震动起来,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仿佛有巨大的力量正在外面推搡。
“给我!”
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刺耳,带着一种能撕裂灵魂的戾气。
“不能给!儿啊!不能给!”母亲猛地抓住我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我肉里,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给了就完了!”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可怎么办?这破旧的木门,根本挡不住它!
目光疯狂扫过院子。水井、石台、晾衣绳、堆在角落的柴火……柴火?
那后面,露出一角斑驳的红色。
是过年时贴的、早已褪色的灶王爷神像?不对,李家村早年信的不是这个……是“镇物”!村里老人以前会在屋后或墙角埋些东西,用来挡煞。
一个几乎被遗忘的记忆碎片猛地闪过脑海——爷爷好像提过,对付某些“不讲理”的脏东西,要么完成它的“契”,要么……就彻底毁了它赖以存在的“凭依”!
这红布包,这买命钱,就是“契”!而石兽……
它是因为这“契”才找上我的!如果“契”没了呢?
一个疯狂的念头瞬间形成。
“妈!火!快拿火来!”我冲着母亲嘶吼,声音因为极度紧张而变调。
母亲愣了一下,随即连滚爬爬冲向灶屋。
门板的震动越来越剧烈,木屑簌簌落下。门栓发出令人牙酸的弯曲声,眼看就要断裂!
“快啊!”我额头青筋暴起,眼睛死死盯着那摇摇欲坠的院门。
母亲举着一根燃烧的柴火棍冲了出来,火苗在空气中跳跃,映照着她惊恐万状的脸。
我一把夺过火棍,毫不犹豫地将另一只手里那团湿漉漉的红布包凑了上去!
浸水的布料遇到明火,发出一阵“嗤嗤”的声响,冒出浓烈刺鼻的白烟,一时间竟然没有立刻燃烧起来。
“嗷——!!!”
院门外,猛地传来一声绝非人类能发出的、凄厉至极的咆哮!那声音里充满了暴怒、痛苦,还有一种被彻底触犯的疯狂!
“砰!!!”
一声巨响,本就岌岌可危的院门连同门框,被一股恐怖的力量从外面整个撞得粉碎!木屑纷飞中,一个庞大、湿漉漉的黑影,裹挟着令人作呕的腥风,猛地挤了进来!
是它!
比梦境中、比庙门口所见更加清晰,更加恐怖!青黑色的石质身躯上布满黏液,不断滴落。那只独角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冷的光。空洞的眼窝里,此刻仿佛燃烧着两团无形的鬼火,死死地锁定在我手中那冒着烟的红布包上!
它一步踏前,地面随之一震。庞大的阴影瞬间将我笼罩。
“毁……契……死!!”
砂石摩擦的声音变得无比狂暴,带着碾碎一切的杀意。
它扬起一只沉重的、带着尖锐趾爪的石掌,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朝着我当头拍下!这一下要是拍实了,我的脑袋绝对会像西瓜一样爆开!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全身。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我根本来不及思考,猛地向旁边一扑!
“轰!”
石掌擦着我的后背落下,狠狠砸在我刚才站立的地面上。青石板瞬间碎裂,碎石四溅,打在我身上生疼。
我狼狈地滚倒在地,手里的火棍脱手飞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几圈,火苗微弱地摇曳着。而那团冒着烟的红布包,还紧紧攥在我另一只手里!
它一击落空,发出更加愤怒的嘶吼,扭动庞大的身躯,再次朝我扑来!腥风扑面,那张咧开的石嘴几乎要碰到我的脸!
“我跟你拼了!”母亲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抄起墙边倚着的锄头,尖叫着朝着石兽的后背狠狠刨去!
“铛!”
一声金铁交鸣的脆响!锄头刨在石兽背上,只溅起几点火星,连道白印都没留下。石兽甚至没有回头,反手一挥!
“嘭!”母亲连同锄头一起被扫飞出去,重重撞在院墙上,闷哼一声,滑落下来,没了动静。
“妈!”我目眦欲裂。
就这么一分神,那石兽的利爪已经再次到了眼前!冰冷的死亡气息扼住了我的喉咙!
完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的目光无意中扫过刚才掉落的火棍。那微弱的火苗,恰好舔舐到了红布包被熏黑、烤得有些发干的边缘!
“呼!”
一小簇火苗,猛地从布包边缘窜了起来!迅速蔓延!
布包里那撮枯黄的头发,遇火即燃,发出一种蛋白质烧焦的、极其难闻的臭味。那枚锈蚀的铜钱,在火中仿佛发出了细微的、尖锐的嗡鸣!
“呃啊啊啊——!!!”
石兽发出了一声比之前更加凄惨、仿佛源自灵魂被灼烧的痛嚎!它拍向我的利爪猛地僵在半空,庞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表面的黏液如同沸腾般冒起气泡,青黑色的石头上,竟然浮现出无数道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裂痕,裂痕中透出暗红色的、不祥的光!
它似乎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庞大的身躯开始变得不稳定,时而凝实,时而扭曲模糊。
机会!
我不知道这火能烧多久,不知道这痛苦能持续几秒!
肾上腺素疯狂分泌,我不知从哪里涌出一股力气,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抓起旁边那根冰冷的棒球棍,用尽全身力气,不是砸向石兽,而是狠狠朝着它那只最为醒目、此刻也布满裂纹的独角——
抡了过去!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心悸的碎裂声!
独角从根部断裂,摔在地上,瞬间化为一滩漆黑的、散发着恶臭的淤泥。
石兽的动作彻底僵住。
它那空洞的眼窝转向我,里面燃烧的无形鬼火剧烈地闪烁了几下,充满了极致的怨毒和……一丝难以置信。
然后,它那庞大的、布满裂纹的身躯,如同风干的沙堡,开始从头部开始寸寸瓦解,崩碎,化作漫天飘散的黑色灰烬,混合着那些腥臭的黏液,簌簌落下。
最后,在一阵微弱的、不甘的嘶鸣声中,彻底消散在院子里昏暗的光线下。
仿佛从未存在过。
只有破碎的院门、龟裂的地面、昏迷的母亲,以及我手里那团仍在微微燃烧、散发着焦臭的红布包,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幻觉。
火苗舔舐着我的手指,带来灼痛。
我猛地将手里燃烧的布包残骸扔在地上,看着它迅速化为一小堆灰烬,连同那枚烧得发黑的铜钱和早已成灰的头发,最终只剩下一小撮黑灰,被风吹动,打着旋,散入院子角落的尘土里。
一切,都结束了。
我脱力般地瘫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冷汗早已浸透全身,冷得刺骨。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连滚爬爬地冲到母亲身边,颤抖着探了探她的鼻息。
还有气!只是昏过去了。
我松了口气,整个人几乎虚脱。
把母亲抱回屋里床上,盖好被子。我回到院子,看着一片狼藉,还有那空荡荡的门口。
石兽消失了。
但我知道,有些东西,永远地改变了。
我弯腰,捡起地上那根冰冷的棒球棍,棍身上还沾着些许黑色的灰烬。
抬起头,望向村后山腰的方向。
荒庙依旧静默地立在那里。
只是门口,左边那只石兽,从此少了一只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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