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一骑绝尘,黄沙滚滚中带来了京师的圣旨。
传旨的太监脸上挂着假笑,尖细如针的嗓音在北地凛冽的寒风中显得格外刺耳:“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长长的诏书,在魏大人和一众官吏面前徐徐展开。
对将军的处置,与魏大人奏折中的建议并无二致——革职,抄家,押解入京,听候发落。
并且恢复顾昭珩之前所有权利。
那些曾追随他犯下罪孽的亲信,则被悉数整肃,编入苦役营,永不叙用。
北风口的百姓们听到这个消息,无不拍手称快,积压在心头的怨气终于得以宣泄。
然而,当圣旨念到苏晚棠时,气氛却变得微妙起来。
“……苏氏晚棠,查明边患真相,安抚亡魂有功,特赐‘协理阴阳事务’之权,掌魂引罗盘,凡涉鬼神异闻,可便宜行事,直奏天听!钦此!”
“协理阴阳事务?”苏晚棠站在人群后方,听着这几个字,嘴角的弧度冷得像冰。
好一个“协理”,好一个“直奏天听”。
皇帝这是给了她一个虚无缥缈的头衔,却巧妙地避开了她真正想要的东西。
她要的,是彻查赵王,是撕开那个位高权重的亲王伪善面具的许可!
顾昭珩站在她身侧,声音低沉如古琴,“圣上不是不想查,而是不能轻易查。赵王在朝中盘根错节,又是皇室宗亲,没有一击必杀的铁证,任何动作都会引来朝堂巨震。”他看着她眼中的不甘,补充道,“你搅动了灵台,斩断了他伸向北疆的一只手,已经是动了他的根。下一步,只能你自己走了。”
苏晚棠收回目光,看着那卷明黄的丝绢,心中冷笑。
自己走?
那便自己走!
她从不指望旁人能为她披荆斩棘。
数日之后,边陲小镇最热闹的茶楼里,惊堂木一响,四方宾客瞬间安静下来。
说书先生一身青布长衫,手持一把半旧的折扇,绘声绘色地开讲了新段子:“话说那夜,阴风怒号,灵台之上鬼火幽幽!李将军自以为胜券在握,哪知卦门孤女苏晚棠,一手魂引罗盘,一手乾坤铜钱,口念法咒,竟引得漫天亡魂现身作证!”
“只见那铜钱如蝶舞,铮铮作响,每一声,都敲在亏心者的命门上!数千忠魂的虚影自地下升腾,怒指苍天,控诉着那不为人知的惊天冤屈!”
茶楼内,百姓们听得是心惊肉跳,大气不敢喘。
当听到将军为掩盖罪行,竟不惜牺牲数千袍泽时,满堂哗然!
几个曾在那场“风雪之战”中侥幸生还的老兵,更是老泪纵横,捶胸顿足。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一个断了臂的老兵痛哭流涕,“我说怎么回事!那场风雪虽大,却绝不至于是绝路!原来……原来我们不是败给了天灾,是败给了自己人的算计!是败给了朝廷的猜忌和权臣的私欲!”
哭声与怒骂声交织在一起,整个茶楼的情绪被彻底点燃。
二楼雅间的帘后,苏晚棠端着茶盏,听着楼下鼎沸的人声,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
“这老头,”她轻声对顾昭珩说,“倒是比我还会添油加醋,‘铜钱如蝶舞’都说出来了。”
顾昭珩看着她眼中闪烁的狡黠光芒,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说书先生,自然是她安排的。
舆论是最好的武器,它能将真相的种子,种在每一个人的心里。
当民怨沸腾,即便是天子,也无法再视而不见。
然而,苏晚棠知道,这还远远不够。
赵王是一棵参天大树,仅仅动摇民心,不足以让他倒下。
她需要的,是找到他的死穴。
回到暂居的侯府,她一头扎进了积满灰尘的档案库。
顾昭珩身为王爷,有查阅地方军政档案的权力。
她相信,赵王既然在北疆布局,就绝不可能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她翻阅着一卷卷泛黄的军报,从堆积如山的文书中,终于找到了一份三年前的尘封档案。
档案记载的,是当年轰动一时的“夜哭书院”一案。
据说那书院的学生一夜之间集体发疯,在深夜里如同鬼魅般哭嚎不止,最后多数力竭而亡,少数幸存者也成了痴傻。
官府最终以集体癔症结案,不了了之。
而真正让苏晚棠瞳孔紧缩的是,军报的附录中提到,事发当日,赵王正好以巡查边防的名义,驻跸在书院附近的一座城池。
并且,他还曾秘密召见过当地的学政官员!
这绝不是巧合!
她迅速铺开那座城池的堪舆图,与侯府珍藏的更精细的地形图纸进行比对。
很快,一个更诡异的细节浮出水面——那座早已废弃的“夜哭书院”地基图纸上,竟标注着一条未曾登记在册的地下水道!
而那水道的走向,竟与她之前探查过的灵台遗址地脉,有着惊人的相似!
“啪!”苏晚棠一掌拍在桌上,眼中迸发出骇人的精光。
“我明白了……”她喃喃自语,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这不是什么疯病,这是一个巨大的试验场!他在拿那些心智纯净的读书人,试验‘共感魅术’!他在拿活人练阵!”
灵台之下埋葬的数千军魂是阵基,而三年前夜哭书院的数百学子,就是第一批试验品!
赵王,这个疯子,他到底想做什么?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苏晚棠当机立断。
她取出一枚仅剩的护身纸人,指尖划破,挤出一滴蕴含着金莲气息的精血,点在纸人眉心。
“去,探一探那书院旧址。”她低声下令。
纸人眼中灵光一闪,化作一道微不可查的虚影,穿窗而出,消失在夜色中。
等待的半个时辰,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苏晚棠端坐桌前,魂引罗盘静静地躺在掌心,指针纹丝不动,意味着那地方没有强大的怨灵。
突然,窗外一道黑影闪过,那派出去的纸人竟踉踉跄跄地穿墙而入,重重摔在地上。
苏晚棠心头一紧,只见那纸人全身焦黑,仿佛被烈火焚烧过一般,纸做的身体上布满了龟裂的痕迹。
更恐怖的是,在它的额头位置,一行猩红的血字正缓缓浮现,仿佛是被人用血指甲硬生生刻上去的——
灯不独明,千魂共泣。
八个字,带着无尽的怨毒与不祥,狠狠撞入苏晚棠的识海!
她心头剧震,猛然站起!
这……这正是秘典《返照契》中记载的,一种名为“共魂阵”的禁忌大阵启动前的征兆!
此阵歹毒至极,需以九百九十九名心智纯净、生机旺盛的生魂为引,在特定的地脉节点上,通过秘术使其怨念共振。
一旦大阵完全启动,这股庞大的怨力将直冲云霄,与天象感应,甚至可以强行扭曲帝星的轨迹,影响国运,乃至君王的生死!
赵王,他要的不是军权,不是财富,他……他想弑君!
他想改朝换代!
冷汗,瞬间浸湿了苏晚棠的后背。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洒了进来,顾昭珩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神色凝重:“看来,你猜对了。赵王布了这么久的局,现在被你窥破一角,他绝不会善罢甘休。他必然已经知晓你识破了他的图谋,下一步,就是雷霆万钧的灭口。你必须立刻南下,暂避风头。”
苏晚棠却缓缓转过身,将那冰冷的魂引罗盘收入袖中。
她抬起头,迎着顾昭珩担忧的目光,脸上非但没有丝毫惧色,反而绽开一个狡黠甚至带着几分疯狂的笑意。
“暂避风头?”她轻笑一声,“所以,他一定也以为我会躲,会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样,拼命逃窜。”
她走到地图前,纤细的手指在“夜哭书院”的位置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既然他觉得我会跑,那我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她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清晰而坚定,“我要去那里,开一个‘驱邪讲堂’,免费为乡亲们指点迷津,声势越大越好。”
她抬起眼,眸中闪烁着猎人般的光芒,“我倒要看看,当我把火烧到他家门口时,是谁,还在偷偷摸摸地点那盏不该独明的灯。”
她要将计就计,把这滩浑水,搅得更浑,浑到所有藏在水底的鱼,都不得不自己浮上水面来喘气。
夜色深沉,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只待黎明后的第一缕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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