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岸站在法院的走廊里,手伸进背包夹层摸了两下。那张照片还在,右上角的三个小孔硌着他的指尖。他没说话,只是将背包往上提了提。
前方传来脚步声,是皮鞋踩在地砖上的声音。
马明远从拐角走来,西装笔挺,胸前口袋插着一支金笔,手里攥着手帕,不停地擦拭着。看见陈岸,他嘴角一扬:“又来了?这次又带什么破东西来闹庭?”
陈岸不理会。
周大海靠在墙边,抱着鱼叉,冷笑一声:“你主子都不敢露面,你还在这装模作样?”
“法律讲证据。”马明远慢条斯理地抽出一份文件,“不是讲故事。你们那份所谓的‘协议’,格式错了七处,签名位置不对,盖章模糊,日期还涂改过——整整三十个漏洞,随便哪一个都能被驳回。”
他说完,随手把手里的文件递给身旁的书记员过目,动作熟练,仿佛早有准备。
陈岸这才开口:“那你这份‘合法’的呢?也是八三年的纸?”
“当然。”马明远点头,“这是备案材料,经得起查。”
“好。”陈岸从包里取出一个黑盒子,轻轻放在走廊的长椅上,“那就现在查。”
马明远皱眉:“这是什么?收音机?”
“声呐仪。”陈岸按下开关,“能听见海底三米下的动静,也能还原藏在纸里的声音。”
周围的人渐渐围拢过来。旁听席上的群众探头张望,连法警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一名技术员提着工具箱走来,戴着眼镜,将显微镜架在椅子上。“准备好了。”他说,“可以开始了。”
马明远脸色微变:“你们想干什么?这又不是实验室!”
“你不是说纸是铁证?”陈岸把那张带孔的照片递过去,“先听听这张纸说了什么。”
技术员接过照片,放进仪器托盘。屏幕亮起,波形图开始滚动。几秒后,一段录音缓缓播放出来:
“……必须让协议在台风后生效,纸要用83年的库存。不能用新纸,否则含盐量对不上。”
声音沙哑,却清晰可辨。
“这是陈天豪的声音。”有人低声说道。
“还有下一段。”陈岸调出另一段音频,是之前台风夜录下的内容,“……用83年的纸张伪造,墨水加防腐剂,不然过不了海关检查。”
两段录音时间不同,语气一致,关键信息完全吻合。
马明远的手微微一抖,手帕掉落在地。
“不可能!”他猛然提高声音,“这种剪辑谁不会做?随便拼两句话就想定罪?太荒唐了!”
“录音只是开始。”技术员抬起头,“我们做了材质分析。你那份协议,纸张纤维中含有微量防腐添加剂,成分与远洋货轮压舱水处理剂一致。”
“什么意思?”法官从门口走出,皱眉问道。
“意思是——”技术员指着显微镜画面,“这种纸长期暴露在潮湿咸风环境中,只有在公海上航行超过三个月的船舱仓库才会形成这类痕迹。而你的协议,纸龄检测显示为1985年生产,却含有仅存在于八三年批次中的化学残留。”
他顿了顿:“这不是库房里的文件,是船上伪造的假货。”
法庭瞬间安静下来。
马明远脸色发白,猛地看向那份协议,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它。
“你敢动它?”陈岸盯着他,“你现在动手,就等于承认有问题。”
马明远咬紧牙关,突然冲向证据箱,伸手就要去抓协议。
“找死!”周大海早已戒备,鱼叉一甩,钉入马明远手腕旁的木桌,离皮肤不到一寸。
马明远吓了一跳,急忙缩手,公文包摔在地上,暗格弹开,一本黑色账本滑了出来。
封面写着“内部结算”,下面压着一枚指纹章。
“这东西怎么会在你包里?”法官沉声问。
无人应答。
陈岸弯腰拾起账本,放到声呐仪下。仪器轻微震动,屏幕跳出一组数据。
“同一批纸。”他说,“共振频率相同,含盐梯度一致,墨水成分也一样。一个在船上伪造,一个在办公室签字,骗得了人眼,骗不过海水的记忆。”
马明远终于支撑不住,踉跄后退一步,背靠墙壁。
“你们……根本不懂。”他喘着气,“老板交代的事,我只是照做。我只是个签字的人……”
“所以你是替身?”陈岸看着他,“那天在医院打电话的,是你。在招商会上讲话的,是陈天豪。你们轮流出现,用同一个声音,不同的脸。”
“声音可以模仿!”马明远怒吼,“录音不能当证据!”
“但纸不会说谎。”技术员合上显微镜,“我已经把检测报告上传至县科委系统,并同步发送给海警总队。如果需要,明天就能出具正式文书。”
马明远嘴唇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
法官拿起那份协议,翻了几页,又看了看账本,转身走进审判厅。
“准备开庭。”他对书记员说。
陈岸将声呐仪收回包中,拉链拉到一半,听见里面算盘珠轻响了一下。他知道,陈小满就在外面等他。
周大海拔起鱼叉,甩了甩:“这就完了?”
“还没。”陈岸摇头,“他只是个签字的。幕后是谁,还得继续挖。”
“那你接下来去哪儿?”
“气象局。”陈岸拍拍背包,“要查八三年的台风记录。那天的风向、潮位、航线偏移——这些数据,才是能把整件事钉死的最后一根桩。”
说完,他转身朝大厅外走去。
周大海跟上几步,忽然问道:“你怎么知道照片上有声音?”
“不是我知道。”陈岸脚步未停,“是系统昨天签到,给了我‘声波解码模块’。提示说,‘今日签到成功,获得声纹复原功能’。”
“所以你早有准备?”
“没有。”陈岸摇头,“我只是习惯了——每拿到一样东西,都先摸一遍,看它有没有藏着什么没说出口的话。”
两人走到法院门口,阳光刺眼。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路边,车门打开,洪叔坐在驾驶座上,冲他们招手。
陈岸刚要上车,手机响了。
他拿出来一看,是个陌生号码。
接通后,对方没有说话,只有轻微的电流声。
接着是一段断断续续的语音:
“……八月十五……码头b区……货轮‘东方九号’……十二点靠岸……”
声音很熟。
是陈天豪。
电话挂断。
陈岸盯着手机,屏幕映着天空的云。
他把手机放进口袋,快步走向车子。
“走。”他说,“去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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