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宫内,红烛空燃。
曾经梦寐以求的皇后宝座,如今对顾嫣然而言,却像一座冰冷华丽的囚笼。大婚那日的盛大典礼犹在眼前,十里红妆,万民朝贺,她身着繁复精美的凤冠霞帔,成为了名义上大晟朝最尊贵的女人。
然而,仅止于名义。
新婚之夜,她在铺着大红鸳鸯被的龙床上忐忑不安地等待,心潮澎湃,设想了无数种可能。可直到红烛燃尽,天光渐亮,那个她期盼的身影始终未曾踏入凤仪宫半步。只有内侍监前来,恭敬却冰冷地传达陛下的口谕:陛下因紧急军务,需彻夜处理政务,请皇后娘娘早些安歇。
彻夜处理政务?多么冠冕堂皇的借口!
此后,情况未有丝毫改变。许时瑾仿佛彻底遗忘了后宫的存在,从未踏足凤仪宫。顾嫣然从一开始的失落、委屈,逐渐演变成了焦躁、不甘和愤怒。
她尝试过各种方法。
她按照许时瑾的饮食喜好,亲自下厨精心准备他可能爱吃的点心羹汤,在他必经的御花园“偶遇”,温言软语地邀请他去凤仪宫坐坐。许时瑾只是客气地尝一口,赞一句“皇后有心了”,然后便以“政务繁忙”为由,匆匆离去,那疏离的眼神,比责骂更让她难受。
她以学习宫规、了解前朝旧事为名,前往紫宸宫书房求见。许时瑾倒是允了,却让顾砚之或其他翰林学士在一旁陪同讲解,他自己则埋首于奏章之中,仿佛她只是一个需要完成功课的学生,而非他的妻子。
她向母亲哭诉,顾夫人心疼女儿,又寻由向许时瑾进言,委婉提及帝后和睦、绵延子嗣的重要性。许时瑾听后,只是沉默片刻,然后淡淡道:“朕心中有数,不劳夫人挂心。”那语气中的不容置疑,让顾夫人再不敢多言。
她狠心在初春的寒夜里吹了半宿冷风,果然感染了风寒,病倒在床。她以为男人总会对病弱的女子多几分怜爱。许时瑾闻讯,派了太医前来诊治,赏赐了无数珍贵药材,人却依旧未曾露面,只让内侍传话:“望皇后静心养病,保重凤体。”
所有的努力,都像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无声无息,徒劳无功。那个男人用一道无形的、名为“礼法”和“政务”的墙,将她牢牢地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
“废物!都是废物!”顾嫣然再也忍不住,将妆台上的一套珍贵琉璃首饰狠狠扫落在地,晶莹的碎片四溅开来。她胸口剧烈起伏,美眸中盈满了泪水与疯狂的不甘,“他怎么能这样对我!我是皇后!是他的正妻!”
殿内的宫女太监吓得跪伏一地,噤若寒蝉。
泪水顺着她姣好的面颊滑落,精心描绘的妆容也有些花了。她跌坐在冰冷的凤座上,只觉得无尽的凄凉和绝望。她该怎么办?她还能怎么办?难道她这如花似玉的年华,这尊贵无比的后位,就要在这活守寡般的日子里,一点点枯萎凋零吗?
与凤仪宫的怨怼凄冷不同,紫宸宫的气氛则是一种深沉的压抑。
许时瑾最近心绪不宁,一种莫名的、毫无来由的心慌感时常攫住他,尤其是在夜深人静之时。他批阅奏章时,会突然走神,耳边仿佛听到淮安稚嫩的哭声;小憩片刻,也总是噩梦连连。
梦中,不再是往日那些模糊的温情片段,而是令人揪心的惨状。
他看见明荷带着两个孩子,衣衫褴褛,在寒风呼啸的荒野中蹒跚前行,脸色苍白,嘴唇干裂。淮安在她怀里饿得哇哇大哭,声音微弱得像小猫一样。润生跟在旁边,小小的身影在风中瑟瑟发抖,却还努力想帮姐姐分担……
他看见他们蜷缩在破败漏风的残垣断壁下,外面大雨滂沱,雨水混着泥泞流进他们栖身的地方,明荷只能用自己单薄的身躯紧紧护着两个孩子……
他看见明荷为了讨一口吃的,向人下跪,却被人粗暴地推开……
“明荷!淮安!”许时瑾每次都从这可怕的梦境中猛地惊醒,冷汗涔涔,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坐起身,大口地喘着气,黑暗中,龙床宽敞而冰冷,更衬得他形单影只。
这种冥冥之中的“提点”,比任何臣子的谏言都更让他恐惧。他宁愿相信这是一种预感,是血脉相连、情深意重之人在受苦时,跨越千山万水传递来的求救信号。
“他们一定还活着……他们在受苦……他们在等朕……”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而痛苦。巨大的愧疚和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吞噬。他坐拥天下,却连一个普通男人都不如,至亲饥寒交迫,他却锦衣玉食,这种认知让他觉得自己这个皇帝连做个普通男人都不配。
他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任由冰冷的夜风吹拂他滚烫的额头。望着北方沉沉的夜空,他紧握双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继续找!加派人手!扩大范围!哪怕把整个大晟翻过来,也要找到他们!”这是他这些日子以来,对搜寻队伍下达的最多、也是最无力的命令。
朝堂之上,他是沉稳乾纲独断的皇帝;后宫之中,他是冷漠疏离的夫君。可只有在这深沉的夜色里,他才是一个被思念、愧疚和恐惧折磨得快要发疯的普通男人。他心中的空缺,并未因时间的流逝或一纸婚书而填满,反而因为这不祥的预感,裂成了无底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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