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前的淮山,笼罩在一片朦胧的烟雨里。山还是那座山,黛青色的轮廓在雨雾中若隐若现,仿佛一位沉默的故人,见证着岁月的流转。
山路依旧蜿蜒,只是当年的足迹早已被新生的苔藓覆盖。几株老松依然挺立在崖边,枝干上又添了几圈年轮。山涧缓缓流淌,水声潺潺如昔。
林间的野花如同约好了一般,在草丛中、岩石旁、甚至古老的树根边,星星点点地绽放开来,紫的、白的、粉的,虽不浓艳,却清新脱俗,空气里弥漫着泥土苏醒的芬芳和淡淡的花草香气,吸一口入肺,仿佛能涤净所有尘埃。
一如往昔。
许时瑾牵着明荷的手,漫步在这片熟悉的、承载了他们太多记忆的山路上。明荷的另一只手挽着一只小竹篮,里面放着挖野菜的小锄。
两人的步伐都很慢,享受着这难得的、属于他们二人的静谧时光。目光所及,皆是回忆。
“明荷,看那里,”许时瑾指着不远处一个被荒草半掩的浅坳,声音里带着恍如隔世的感慨,“当年,我就是倒在那里,以为必死无疑了。”
明荷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个寒冷的傍晚,那个浑身是血、气息微弱、奄奄一息的男人。她感慨万千,轻声道:“那时候,你吓坏我了。” 顿了顿,她语气转为温柔,“可现在回头想想,那或许不是灾难,而是缘分的开始。是天意让你在那里,等着我来。”
两人相视一笑,继续前行,走过他们曾一同砍柴的地方,许时瑾还记得自己最初笨拙挥斧的模样;走到那条清澈的小溪边,他曾为她徒手捉起一尾尾银亮的小鱼,惹得她惊呼连连;停在那片向阳的坡地,他曾跃上树梢,为她摘下最红最甜的野果,也曾细心地将初绽的野花簪于她的发间,看她羞红了脸颊,比春花更娇艳。
那些为生计奔波的辛苦,那些充满烟火气的日常,那些耳鬓厮磨的温情,在此刻都化作了心底最温暖的涓流,缓缓流淌。
“以前为了多些收获,我常往深山里走,”许时瑾语气平静,像在说一件寻常旧事,“那里面野兽踪迹多,碰上的机会也大。”他顿了顿,看向明荷,声音温和下来,“有一次遇到一头小野猪,獠牙有这么长。”他用手比划了一下,“它冲过来时,我爬上树才躲过一劫……”
明荷的心猛地一沉,一阵迟来的后怕让她手心冰凉。她这才知道,那些他平安归来的夜晚,背后竟藏着这样的凶险。她将他的手握得更紧, “你从前……竟一句都没说过。” 许怀瑾笑着回说早都过去了。
明荷望着自家夫君在春日阳光下更显挺拔的身姿和俊朗的侧脸,忽然想起一桩旧事,忍不住轻声笑出来。
“我忽然想起,”明荷眉眼弯弯,带着几分怀念与几分自嘲的憨态,“刚成亲那会儿,我总觉得五哥你是天底下最最厉害的人。文能吟诗作对,武能上山擒虎,好像世间就没有你不会的事。我那时还傻傻地对你说过,我的五哥啊,这般无所不能,只怕就差……就差那九五至尊的龙椅,没坐过了。”
明荷沉浸在往日的思绪里,轻声叹道:“可我哪里想得到……我的五哥,原来这世间,竟是真的唯有那九五至尊的位子,才是你最有资格、也最本该去坐的位置。”
许时瑾微怔,旋即,那段被尘封的、属于严五和明荷的私密对话清晰地跃入脑海。他不由地放声大笑,笑声爽朗。他伸手,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声音里带着历经千帆后的释然与无比的确信:
“傻丫头,若能选择,我许时瑾,愿意一直、永远,只做你沈明荷一个人的五哥。那冰冷的龙椅,不及你为我熬的一碗热粥,不及淮安唤我的一声爹爹。这里,”他环视着四周苍翠的群山,“才是我的江山,你和我们的家,才是我的天下。”
往昔平凡却充满烟火气的幸福画面,一幕幕在两人脑海中浮现。那些他为她簪花、为她抓鱼、陪她在这山里漫步的时光,如今想来,珍贵得如同梦境。
许时瑾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她,深邃的眼眸里盛满了几乎要溢出的深情与感激。他抚上她的脸颊,指腹轻轻摩挲:“明荷,那些日子,是我这一生最快活的时光。只是严五能给你的,太少太少。”
这话语,比任何山盟海誓都更动人心魄。明荷仰头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真诚与决绝,只觉得眼眶发热,心中被巨大的幸福和安宁填满。
两人继续携手前行。明荷像个尽职的小向导,指着地上一株刚冒头的菌菇,告诉他这是可以食用的“草菇”,又指着一丛开着小白花的野菜,说这叫“荠菜”,包饺子最是鲜美。而许时瑾则凭借着他广博的学识,为她讲解着眼前山脉的走向,分析着为何此处植被茂盛,彼处却岩石裸露,将枯燥的地理知识化作生动的故事,听得明荷津津有味。
阳光透过稀疏的新叶,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点。林间静谧,唯有鸟鸣、风声与他们低低的絮语,岁月静好,莫过于此。
然而,就在这片宁静与温馨之时——
一阵急促得近乎疯狂的马蹄声,如同撕裂一切的利刃,猛地从山路的另一端传来!那马蹄声密集如擂鼓,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急切,显然是在拼命赶路,与这春日山林的静谧格格不入。
许时瑾和明荷都停下了脚步,疑惑地望向山下。
只见一骑快马如离弦之箭般冲破林间的光影,直奔他们而来。马上的人一身风尘,衣袍被疾风吹得紧贴在身上,脸上带着长途奔波的疲惫与一种刻不容缓的焦灼。
那人在距离他们数丈远的地方猛地勒住缰绳,骏马前蹄扬起,发出一声嘶鸣。他甚至来不及完全下马,便滚鞍落地的,单膝跪倒在许时瑾面前,声音因为极度急促而嘶哑变形:
“陛下!八百里加急军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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