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手埋葬了沈福和袁氏,封锁了那片焦黑的废墟,许时瑾站在院中,仿佛能听到昔日小淮安咯咯的笑声,能看到明荷在灶间忙碌的温柔背影。巨大的悲恸如同海啸,几乎要将他吞噬,但他死死地咬着牙,将那翻涌的情绪强行压回心底。
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
他必须抢在敌人前面,找到明荷他们!
他知道,他们最终的指向是沈明荷和许淮安!这意味着,那些隐匿在暗处的、许时瑜的其他余孽,很可能也正在行动。他们或许已经知道了明荷等人的存在,或许正在搜寻。
明荷是否能原谅他……这个念头如同尖刺,每每浮现都让他心脏抽搐。他不敢去想,也不配去想。岳父岳母因他而死,家园因他而毁,他有何面目祈求原谅?他现在唯一的念头,近乎偏执的念头,就是找到他们,确保他们还活着,确保他们安全。哪怕她恨他入骨,哪怕此生不复相见,他也要知道他们平安地活在这世上的某个角落。
“他们一定还活着!”许时瑾对着同样面色凝重的顾砚之和护卫统领,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时间不长,他们走不远。若是遇害,山林中必有痕迹。既然没有发现尸体,他们就一定还藏在某处!”
他猛地抬头,望向村后那绵延起伏、在晨曦中显得沉默而幽深的淮山山脉。
“淮山!他们唯一的生路就是淮山!明荷熟悉山路,她一定带着孩子躲进去了!” 这个判断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给了他方向和希望。“搜山!立刻!给朕把淮山翻过来,也要找到他们!”
命令被迅速执行。大批精锐的护卫,加上从附近卫所调来的熟悉地形的官兵,组成了一张巨大的搜捕网,从山脚开始,向淮山深处层层推进。他们拿着根据许时瑾和村民描述绘制的、明荷和润生的画像,不放过任何一个山洞、岩缝、密林。
许时瑾亲自坐镇在山脚下临时设立的营帐中。他拒绝返回条件更好的县城,日夜守在这里,仿佛离山近一分,离明荷就更近一分。每一次有搜索小队回来禀报,他都会猛地站起身,眼中燃起希冀的火焰,但听到的却总是“未见踪迹”、“并无发现”。
第一天,在焦灼和期盼中过去。
第二天,希望随着搜索范围的扩大而一点点流逝,不安开始蔓延。
到了第三天,当最后几支深入山脉腹地的队伍也无功而返时,许时瑾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到了极限。
“找不到?怎么可能找不到!”他一把掀翻了面前的桌案,地图、茶盏滚落一地。他双眼布满血丝,头发凌乱,哪里还有半分帝王的威仪,更像一头因失去幼崽而濒临疯狂的雄狮。
“他们只是一个妇人带着一个幼童和一个孩子!孩子才十岁!淮山再大,这么多人,搜了三天!怎么会一点痕迹都没有?!”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焦虑和恐惧而变得尖锐,“是不是你们没有尽心?!是不是漏掉了什么地方?!”
护卫统领跪倒在地,额头磕地:“陛下息怒!臣等确实已竭尽全力!凡是人能到达的地方,几乎都搜寻过了。确实……未曾发现任何近期有人停留的可靠痕迹,连篝火的余烬、丢弃的食物残渣都没有……”
其实,许时瑾错了!明荷并非普通村妇,她与许时瑾共同生活三年,潜移默化中学到了远超常人的警惕性和野外生存技能。她刻意选择最难行走的路线,避开兽径和人迹,不在开阔地停留,所有行动都在密林掩护下进行。
且淮山山脉广阔,地形复杂,植被茂密。明荷凭借对地形的熟悉,专门寻找那些被藤蔓遮蔽的狭窄山洞、巨石下的缝隙,这些地方从外部极难发现。他们饮山泉,食无需生火即可入口的野果嫩芽,不留下任何烟火气。
这些原因,此时的许时瑾无法冷静分析。他只知道,他动用了如此力量,却连妻儿的踪迹都摸不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恐惧攫住了他。
他踉跄着走出营帐,望着那沉默的、仿佛吞噬了他所有希望的巨大山脉,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
“明荷……淮安……润生……”他喃喃念着他们的名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肺间撕裂而出,“你们在哪里……回答我……告诉我你们还活着……”
他不能没有他们。失去了他们,这万里江山有何意义?这九五至尊的宝座,不过是黄金铸就的冰冷囚笼。他想象不出,没有明荷的未来,没有淮安笑声的宫殿,那将是如何一片死寂、荒芜的余生。他所有的奋斗、所有的隐忍、所有的复仇,最终指向的归处,那个温暖的家,已经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轰然崩塌,不知所踪。
巨大的痛苦和绝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这个刚刚手刃仇敌、登临帝位的男人,此刻脆弱得如同一个迷路的孩子,泪水终于冲垮了堤防,混合着连日的疲惫和灰尘,滚落下来。
顾砚之默默走到他身后,看着学生兼君主这崩溃的模样,心中亦是酸楚万分。他理解许时瑾的痛,理解他的疯狂。但是……
“陛下,”顾砚之的声音低沉而沉重,“老臣知道您心如刀割。但……京城不可长久无主。朝局初定,百废待兴,各地官员需要安抚,前朝余孽需要肃清,万千百姓正翘首以盼新朝德政。您……不能一直守在这里。”
许时瑾猛地回头,眼中是愤怒,是不甘,是挣扎:“老师!那是明荷!是淮安!你让我怎么放弃?!”
“老臣并非让陛下放弃!”顾砚之迎着他痛苦的目光,语气坚定,“搜寻可以继续,甚至要加大力度,扩大范围!老臣会亲自督办,加派更多人手,沿着淮水上下游、通往各处的要道严密排查。但陛下,您必须回去!您是一国之君,您的战场,在庙堂之上!唯有稳定朝局,掌控全局,您才能调动更多的资源,更有效地寻找娘娘和皇子!若朝廷生乱,则一切皆休啊,陛下!”
顾砚之的话,如同冰水,浇在许时瑾狂热的头顶。他痛苦地闭上眼,知道老师说的是对的。他身上背负的,不再仅仅是个人的爱恨情仇,还有一个亟待抚平的帝国。
他站在原地,良久,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像。最终,他缓缓睁开眼,眼中的疯狂和泪水已被强行压下,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
“传朕旨意,”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搜寻之事,由顾阁老全权负责,调动一切可调动之力,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有任何线索,八百里加急,直报朕知!”
他最后深深地、贪婪地望了一眼那莽莽淮山,仿佛要将这片土地刻进灵魂里。然后,他猛地转身,不再回头,踏上了返回京城的马车。
车轮滚滚,载着一位心已成灰的帝王,离开了这片承载了他短暂幸福与永恒伤痛的土地。他带走的,是未能寻回挚爱的刻骨遗憾,和一份必须以余生去履行的、沉重的责任。而寻找明荷他们的希望,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却必须持续燃烧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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