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阳光透过精致的窗棂,洒在东宫书房光滑的金砖地面上。年仅五岁的淮安,穿着一身特制的、缩小版的太子常服,正襟危坐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他那双平日总带着好奇与灵动的大眼睛里,此刻却盛满了与年龄不符的紧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许时瑾端坐在他对面,面色沉静,目光如炬,不再是那个会把他扛在肩头、陪他玩闹的伯伯,而是威严的君主与父皇。他手中拿着一本《千字文》,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许时瑾念道,目光落在淮安身上,“跟着朕念,吐字需清晰,不可含糊。”
淮安怯生生地跟着念了,声音细小。
“大声些!你是太子,未来的一国之君,说话岂能如此中气不足?”许时瑾眉头微蹙。
淮安被这突如其来的严厉吓得一哆嗦,努力提高了音量,眼圈却微微泛红了。他还不明白太子究竟意味着什么,只知道从前亲切的伯伯变成了要求严格的父皇,不能再随意扑进他怀里撒娇,连读书写字都不能再有半分懈怠。
许时瑾看着他强忍泪水的模样,心中亦是一软,但他很快硬起心肠。他深知,对淮安的疼爱,绝不能溺爱。皇太子乃国本,一言一行关乎社稷未来,必须从小严加教导,方能担得起这万里江山。他继续往下教,要求淮安不仅会念,还要执笔描红。那小小的手握着对他来说过重的毛笔,努力控制着颤抖,在宣纸上一笔一划地写着,额角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与此同时,承乾宫内,明荷也在经历着全新的、让她无所适从的规矩。
在两位引教嬷嬷和一位名唤云舒的宫女陪同下,明荷前往坤宁宫向皇后顾嫣然请安。云舒年约二十,面容清秀,眼神沉静,是许时瑾精心挑选、特意安排在明荷身边伺候的。她原在御前做些整理文书的工作,识文断字,心思缜密,且对皇帝绝对忠诚。
坤宁宫依旧富丽堂皇,顾嫣然端坐于凤座之上,穿着雍容的常服,脸上带着无可挑剔的、端庄得体的微笑。
“妹妹快请起,如今你有着身孕,这些虚礼能免则免,皇嗣为重。”顾嫣然声音温和,抬手虚扶,话语间满是身为皇后的大度与关怀。
明荷依着嬷嬷教导的礼仪,规规矩矩地行了礼,才在下首的绣墩上侧身坐下,心中因这陌生的环境和尊贵的皇后而充满紧张。
“妹妹初入宫闱,若有任何不习惯,或是缺了什么短了什么,尽管差人来告诉本宫。”顾嫣然语气亲切,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明荷因紧张而微微交握的手,以及她身上那虽华贵却仍透着一丝与宫廷气质格格不入的装扮,“这宫里规矩是多些,不比外头自在。妹妹从前在乡野……哦,在宫外时,想必是洒脱惯了的,初来乍到,难免需要时日适应。若有不懂的,尽管来问,或是多问问你身边的嬷嬷和宫人,可莫要因怕生而失了礼数,叫人看了笑话去。”
她话语轻柔,仿佛句句都是关切,但“乡野”、“宫外”、“洒脱”、“怕生”、“失了礼数”、“叫人看了笑话”这些词,像裹着蜜糖的细针,轻轻刺入明荷的耳中。
明荷心思纯善,起初只当皇后是真心关怀,连忙起身道谢:“多谢皇后娘娘关怀,臣妾定当用心学习宫规,不敢懈怠。”
一旁的云舒却听得分明,她垂下眼睫,掩去眸中一丝了然。这位皇后娘娘,句句不离“出身”,字字隐含“比较”,是在不动声色地敲打贵妃呢。
回到承乾宫,明荷细细回味着皇后的话,她才渐渐回过味来。一股难言的窘迫和自卑涌上心头。她确实不懂这些弯弯绕绕,但皇后也没说错什么,自己也确实出身微寒,难堪大任。
她坐在窗前,轻轻抚摸着微隆的小腹,对侍立一旁的云舒低声道:“云舒,皇后娘娘说得对。我本就不才,许多规矩都不懂,是该好好学习,不能……不能给皇上和淮安丢脸。”她的语气里并没有怨怼,只有一种认命般的努力,让人心疼。
云舒心中暗叹,这位贵妃娘娘,心思太过纯良了。她恭敬应道:“娘娘聪慧,假以时日,定能悉数掌握。奴婢会一直陪着娘娘的。”
这一整天,明荷都在引教嬷嬷的指导下学习各种宫廷礼仪,从行走坐卧,到用餐举止,再到应对问话,每一样都让她精神紧绷。身处这处处讲究的深宫,呼吸都仿佛要计算着分量,加之孕中本就容易疲惫,到了傍晚,她已是面色苍白,精神萎顿。
许时瑾下朝后,连朝服都未换,便匆匆赶至承乾宫。踏入殿门,见明荷倚在软榻上,神色倦怠,他的心立刻揪了起来。
“可是哪里不适?是不是今日累着了?还是孩子闹你了?”他几步上前,握住她的手,连声问道,语气中是毫不掩饰的担忧。
明荷看到他,强打起精神,挤出一丝笑容,摇了摇头:“没有,臣妾很好。只是……只是有些困倦了。皇上不必担心。”她如何能告诉他,她因皇后的暗讽而自卑,因繁缛的礼节而疲惫,因对这新环境的无所适从而紧张了一整天?他朝政已然那般繁忙,她不能再让他为自己的这些小事操心。所有的情绪,她都选择自己默默消化。
许时瑾仔细端详她的脸色,虽未全信,但见她不愿多说,也不再追问,只是吩咐宫人晚膳准备得清淡些,又让人去传太医再来请个平安脉。
是夜,许时瑾宿在承乾宫。寝殿内红烛高烧,帐幔低垂,隔绝了外间的寒凉与纷扰。他侧身躺着,将明荷小心翼翼地拥在怀里,手掌轻柔地覆在她的小腹上,感受着那份隐秘的悸动。
“明荷,”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里带着卸下所有防备后的松弛与满足,“你不知道朕今日有多高兴,退朝时,想到你和淮安就在这宫里,就在离朕不远的地方,朕心里就觉得无比踏实。就像……就像寻常百姓家一般,丈夫外出归来,妻儿已在灯下等候。”他顿了顿,手臂收紧了些,“如今,我们才真像是一家人,时时刻刻都能在一起了。”
他的喜悦是那样真切,真切地感染着明荷。她依偎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白日里的那些紧张、委屈和不安,似乎都被这静谧的温情悄然抚平了些许。她轻轻“嗯”了一声,闭上眼,感受着这片刻的安宁。
为了他这份圆满的喜悦,为了他们这个家,再多的不适与艰难,她似乎也愿意去尝试克服。只是那深宫之路,方才启程,未来的风雨,远非此刻的温情所能尽数掩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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