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原军的队伍在黄土道上蜿蜒前行,像一条黑龙穿梭在陕地的沟壑间。时已深秋,枯木遍野,士兵们大多疲倦不堪,刘锜勒着马缰走在队伍最前,马蹄踏过干涸的河床,他不时抬头望向远方的天际,可路却遥遥望不到尽头。
“韩大哥,你看那是什么?” 小手从辎重车旁跑过来,指着远处的狼烟,眼里满是疑惑。他这段时日跟着韩靖,脸上的稚气淡了些,甲胄穿在身上虽显宽大,却也有了几分军人的模样。
韩靖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眉头微微蹙起,狼烟的位置,约莫是东方,似乎不是德顺军的去向。他刚要开口,就见前方有个斥候骑着快马奔来,马鬃上沾着汗沫,身后撩起一柱尘烟,显然是急着赶路。
那斥候冲到刘锜面前,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急道:“大帅!泾州…… 泾州告急!娄室率领金兵主力,正猛攻泾州城,如今恐怕已经沦陷,守将派人突围求救,属下赶了近两天的路,正要往秦州去,万没想到,恰好在此遇到了泾原军!”
“什么?” 刘锜猛地攥紧马鞭,“娄室不是该在京兆府休整吗?怎么突然攻泾州?” 他翻身下马,快步走到路边的土坡上,登高望去,泾州方向的烽火台,果然有几处狼烟越来越浓。
“大帅,若泾州丢了,金兵就可以从渭州继续西进了,那么秦州定会陷入危机!” 身旁的副将李彦琪凑上前,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渭州城防老旧,粮草也缺,要是没援军,怕是撑不住娄室的铁骑!”
刘锜点了点头,目光扫过身后的泾原军,骑兵虽只剩五千,却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步兵虽疲惫,但也有万余;只是神臂弓队借给了吴玠。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对众将道:“传令下去,原地扎营!“然后命令手下拿出纸笔,跟斥候说道:“我书信一封,向张大帅通报,我军转向入驻渭州,先搭建渭州防线。”
“也好,救援泾州已经不切实际了,当下只能先守住渭州,若渭州丢了,陕地的防线就彻底被打断!”斥候应道。
因为大军刚离开秦州不久,但是天色已晚,于是大军原地休息,也顺便等待张浚的命令。
翌日,辰时都已经过了,刘锜命令将士们重新列队,队伍刚拐向渭州方向,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个身着青色官袍的传令官,骑着匹白马,从秦州方向奔来,手里举着张浚的军令,老远就喊道:“刘将军!张大人有令,命你即刻率部前往德顺军,不得擅自入驻渭州!”
刘锜的脚步顿住,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快步走到传令官面前,接过军令,展开一看,纸上 “速往德顺军,勿援渭州” ,旁边朱印鲜红。
“渭州危急,娄室铁定攻破了泾州,若不驻渭州,陕地防线必破!” 刘锜将军令攥在手里,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你回去告诉张大人,我泾原军愿守渭州,为陕地挡住金贼!”
“刘将军,” 传令官翻身下马,脸上带着几分不悦,“张大人说了,德顺军才是重中之重,渭州自有守将处置,轮不到您操心!您若抗命,便是与曲端同罪!”
“你说什么?” 刘锜猛地攥紧拳头,只听 “咔咔” 地响,“曲端是被诬陷的!张大人不分青红皂白,还要拿他的罪名压我?”
传令官却不再多言,只把军令往刘锜手里一塞:“大人的话,下官已带到,刘将军好自为之。” 说罢翻身上马,扬长而去,白马的蹄声在黄土道上渐渐远去,留下刘锜和众将站在原地,脸色凝重。
“大帅,不能去德顺军啊!” 老兵拄着长枪,上前一步,声音里满是焦急,“渭州一丢,金兵就能长驱直入,到时候德顺军是旷野,更守不住!”
刘锜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已满是无奈。他知道士兵们说得对,可张浚的军令如山,而且自己与曲端的关系来了,他若抗命,不仅自己会被治罪,泾原军的建制也可能被撤销,他和大哥半辈子保下来的家底,很可能就这么没了。
“传令下去,” 刘锜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继续前往德顺军,”然后小声对身旁的骑兵统领李彦琪说道:“你率领一千轻骑,驰援渭州,协助守将加固城防!”
李彦琪愣了愣,随即躬身应道:“怎么是我?”但是看着刘锜冷峻的脸,又急忙应道:“末将遵命!” 可他眼神里还是闪过一丝犹豫。
队伍重新启程,只是气氛却比之前沉重了许多。韩靖赶着马车,看着刘锜落寞的背影,心里有些发堵,他虽不懂朝堂权谋,却也感受得到大帅已经十分为难了。
没过两日,队伍眼看就要抵达德顺军路的笼竿城,突然从秦州方向冲来一个斥候,径直到刘锜马前,急忙说道:“大帅!环州告急!环庆路叛将慕容洧正带着金兵进攻环州,张大人命你速速驰援!”
“慕容洧?降金?” 刘锜猛地一顿,心里暗骂:“妈的,除了曲端都降金,而那个真正忠于大宋的,给他娘的关大牢里了!”
斥侯咽了口唾沫,声音更低:“听说…… 是赵哲将军被处死一事,”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慕容洧富平一战被俘,他曾与赵将军是旧交,赵将军被斩后,心灰意冷,于是降了金,如今正领着金贼往环州杀,扬言要为赵将军‘讨个说法’!”
刘锜的胸口一沉,赵哲被斩虽是张浚怒气上头的决断,可慕容洧此举,分明是借题发挥,环庆路本就因富平之败士气涣散,如今主将降金,环州这座孤城,怕是撑不了多久。
“驰援环州?” 刘锜转头望了望渭州方向,心生疑惑:“娄室为何带兵向北先攻环洲呢,按照他们的目的,不应该西进深入才对?”
算了,也来不及揣测金人的意图,刘锜重新翻身上马,面向大军吼道:“全军听令!轻装驰援环州!不得扰民生,不得误时辰!”
“得令!” 士兵们齐声应和,声音却带着几分疲惫。
队伍在黄土道上疾驰,马蹄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刘锜走在最前,目光始终盯着前方的路,心里却总有些不安,慕容洧虽是老将,可金兵若真要攻环州,为何只让他带队?娄室的主力又在何处?
这不安没持续多久,就被一道急促的探马报打破。约莫奔出百里,一个浑身是汗的斥候从斜刺里冲出来,连人带马摔在刘锜马前,几乎是吼着说道:“大帅!不好了!金兵是佯攻环州!慕容洧只带了些残部牵制,娄室的主力…… 撒离喝带着上万铁骑,正往渭州扑去!”
“什么?!” 刘锜如遭雷击,猛地勒住马,战马人立而起,前蹄刨得尘土飞溅。他翻身下马,一把揪住斥候的衣领,声音发颤:“你再说一遍!”
“是!” 斥候咳着血点头,“小的在环州外围看到,慕容洧的人马稀稀拉拉,根本不像要攻城的样子,反而渭州方向狼烟冲天,撒离喝的铁骑跑得飞快,怕是已经到渭州城下了!”
刘锜松开斥候,踉跄着后退两步,眼前发黑,张浚的决策反复无常,金兵又如此狡诈,他这一路驰援,竟成了调虎离山的诱饵!“调头!回援渭州!” 他几乎连滚带爬的一边吼一边跑,亲自当了一回传令官。
队伍见主将如此紧张,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瞬间调转方向,但大军因奔袭已然疲惫不堪。
队伍往渭州方向狂奔,刘锜的心越揪越紧。一日后,就在离渭州还有五十里时,又一个探马从前方奔来,这次的探马甲胄上满是鲜血,身上满是污秽,显然是从死人堆里逃出来的:“大帅…… 大帅!渭州…… 渭州丢了!李彦琪将军…… 降金了!”
“你说什么?!” 刘锜已然斗志全无,眼前一黑就从马上摔了下来。
“大帅!”身边的士兵急呼,纷纷跑过去将他扶起,但是怎么摇晃都不见他睁开眼,只是口中喃喃道:“撤,快撤回德顺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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