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平军营的中军帐里,烛火跳得正烈,将帐壁上“泾原路”“环庆路”的兵马分布图映得忽明忽暗。帐外传来的练兵呐喊声撞在帐幕上,簌簌落下些细尘,王彦坐在案后,红脸膛上满是风霜,左颊“赤心报国”四个字的刺青在火光下泛着暗青,手指捏着太平宫天师的信笺,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你便是韩靖?”他抬眼看向帐下立着的年轻人,目光如刀,扫过对方青布短打腰间悬着的细身刀——那刀鞘沾着官道泥,刀刃却隐隐透着寒光。
“正是。”韩靖抬手拢了拢衣襟,抬头时目光刚触到王彦颊上的刺青,又慌忙垂下,指尖无意识地攥着刀鞘,声音带着几分少年人的拘谨,却没半分怯意。
“永兴军路延安府人?”王彦又问,指尖在信笺上“天师举荐”四个字上划了划,语气听不出喜怒,“太平宫清修十年,学的是炼丹修道,还是舞枪弄棒?”
韩靖腰杆挺了挺:“回将军,师门传太极内劲与防身拳脚,更教‘为国为民’四字,此次下山,便是奉天师之命,投将军麾下抗金。”
王彦却“啪”地将信笺拍在案上,烛火被震得晃了晃:“八字军不收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他站起身,玄色战袍扫过案角的令旗,“我这帐下,队正都是拿金贼的头颅堆出来的,没闲职给人混!天师虽赞誉你,可我八字军的规矩不能破——你且拿着我这封信,去投泾原路的刘锡统制,他近日正率军来富平汇合,定会安置你。”
韩靖愣了愣,忙上前一步:“将军误会!韩某绝非来混职的!下山途中,我曾遇匪寇拦路,凭师门功夫退敌;见河北难民流离,亦曾分银相助。此次投军,只求能上战场杀金贼,绝非图安逸!”
“多说无益!”王彦挥手要赶人,却被身旁的副将傅选拉住。傅选穿件灰布战袍,眉眼间带着几分圆融,忙凑到王彦耳边,声音压得低:“将军,太平宫天师在江湖上颇有声望,若折了他举荐之人的面子,恐寒了义士之心。再说,刘锡的弟弟刘锜,当年与您在大名府共守过城池,托他安置,也不算委屈这小子。”
王彦瞪了傅选一眼,却终究松了口气,重新坐下,提笔写了封荐信,递向韩靖:“刘锡的泾源军驻在富平东北沼泽外,你拿着信去,就说我王彦举荐的。”
韩靖接过信,指尖捏着信纸,忽然想起身后的杨政等人,又抬头道:“将军,晚辈自南山来,路上结识了六位义士——有曾在泾源军抗西夏的老兵,也有河北逃难来的汉子,他们都愿投军杀金贼,您看能否将他们留在八字军?”
王彦本就不耐烦,闻言更是皱眉:“富平集结十八万大军,我八字军只收敢拼命的义军,哪来的闲位置养闲人?”
“将军!”帐外忽然传来一声粗喝,杨政领着刘氏三兄弟、马鹏德、赵小旭掀帘进来,六人虽衣衫破旧,却个个腰杆挺直。杨政上前一步,抱拳道:“末将杨政,曾在泾源军随刘锜将军抗西夏!去年河北抗金,主帅逃了,末将沦为逃兵,却从未忘杀金贼之心!您若说我等是闲人,末将愿立军令状——三日之内,必斩一金贼首级来见!”
刘风也跟着上前,黝黑的脸上满是悲愤:“俺们哥仨是真定府人,爹娘都死在金贼刀下!只求能跟着将军,哪怕是当马前卒,也认了!”
王彦看着六人眼中的血性,倒愣了愣。傅选趁机又劝:“将军,这几人一看就是吃过苦、敢拼命的!如今富平大战在即,多个人就多份力——就算他们短兵功夫寻常,也能去前线运粮、筑工事,总比让他们流落在外强。”
王彦沉默片刻,手指叩了叩案:“你们几个,短兵功夫如何?”
“回将军!”杨政胸脯一拍,“末将善使朴刀,刘氏兄弟会使长枪,马大哥和赵兄弟也能舞刀弄棒,随您调用!”
“既如此,便去孟德的帐下当什长吧。”王彦挥了挥手,语气缓和了些,“记住,八字军里,只认功劳不认人情,若敢偷懒耍滑,军法处置!”
“谢将军成全!”六人齐齐跪倒,磕了个头。韩靖看着他们,心里松了口气,刚要行礼告辞,却见王彦的目光落在了最后面的小手身上。
小手吓得“扑通”跪倒,膝盖磕在青砖上,声音发颤:“将军……俺爹娘都被金贼杀了……俺想跟着公子爷,哪怕只是喂马、运箭,也不想再流浪了……”
王彦皱了皱眉:“军营不是收容所,你年纪太小,扛不动刀枪,去西边的难民营安置吧。”
“将军!”韩靖忙上前,挡在小手身前,“这孩子虽小,却懂事得很。若将军嫌他柔弱,便让他跟着我去泾源军——我会照看着他,绝不耽误军务!”
王彦看了看韩靖,又看了看瑟瑟发抖的小手,终究摆了摆手:“依你。走吧,别耽误了军情。”
韩靖拉着小手,朝王彦行了一礼,又转头对杨政等人道:“诸位保重,待富平大战打响,咱们战场上见!”
“少侠保重!”杨政等人起身相送,目光落在韩靖牵着小手的背影上。帐外的风卷着练兵的呐喊声进来,韩靖的青布短打扫过帐门,腰间长刀晃了晃,竟有几分侠气。王彦看着那道背影消失在帐外,拿起案上的信笺,又看了看帐下立着的杨政六人,忽然对傅选道:“这韩靖,倒不像个只会修道的公子哥……”
傅选笑了笑:“将军放心,能得天师举荐,又能让六个义士追随,这小子定有过人之处。说不定,富平这仗,他还能帮上刘锜将军的忙呢。”
等杨政等六人入了军策去往孟德帐下报道后,主帐内只有王彦和傅选二人。
“你不是这么心胸狭窄的人,干嘛处处为难韩公子。”傅选问道。
“为难?”王彦瞥了他一眼,“两公为何被掳?先是那林灵素又是那郭精,道士误国,我的军中容不得此等人士!”
“唉,张老天师何曾惹你,他一直忧国忧民,多次救困扶危,接济百姓,卖他个面子怎么了?”傅选问道。
“林灵素也是从他那边修得道吧,看人要慎重,不过留下的这几个,倒是有些耿直的质朴,晚上派人过去给他们刺面。”王彦说道。
“好好好,都依你。”说罢傅选也走出主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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