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公公那句低语，如同惊雷炸响在李狗蛋耳边。
他感觉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滞了一瞬，心脏在腔子里擂鼓般狂跳。
这老太监不仅知道他爹，知道西疆，知道那场大雪，竟然连机关盒的存在都一清二楚！
他爹李铁柱，一个名字土得掉渣的边军小卒，怎么可能和深宫大内的总管太监产生关联？
李狗蛋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脸上努力维持着震惊和恰到好处的茫然，声音都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苏……苏公公？您……您认识家父？那盒子……确实有一个，是家父留下的旧物，微臣……微臣一直打不开，只当是个念想。”
他半真半假地说道，紧紧盯着苏公公的脸。
苏公公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追忆，有感慨，甚至有一丝……惋惜？
他没有直接回答李狗蛋的问题，而是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声音沙哑地叙述起来：
“二十三年前，西疆，玉门关。那年冬天，雪下得极大，鹅毛般，埋了道路，也埋了许多……见不得光的东西。”他捻动佛珠的速度慢了下来，“那时节，关外不太平，朝中……也有人手伸得太长。有一批特殊的军械，本该运抵边关，却在半道被人掉了包，换成了不堪用的废铁。此事若成，边关危矣。”
李狗蛋屏住呼吸，他知道，自己正在触及一个尘封多年、关乎父亲、也关乎当下军械案根源的秘密。
“你爹李铁柱，当时并非普通小卒。”苏公公抬起眼皮，目光如炬地看着李狗蛋，“他是玉门关守军中，最擅侦察、心思最细的斥候队正，是边军老帅私下委以重任的‘暗桩’之一。那批被掉包的军械线索，就是他和他手下几个兄弟，冒死从敌我混杂的区域内带回来的。”
队正？暗桩？李狗蛋愣住了。
他记忆中那个沉默寡言、只会憨笑、偶尔喝多了才吹嘘几句当年勇的糙汉父亲，竟然还有这样一层身份？
“他们带回的，不止是线索，”苏公公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如同耳语，“还有从对方一个接头人身上，拼死抢来的……一个盒子。就是你现在手里的那个。”
“那盒子关乎重大，据说里面藏着能够指认朝中内鬼的关键证据，甚至可能牵涉……天家隐秘，还有……传说中的宝藏。”苏公公指了指上面，意思不言而喻，“对方势大，察觉证据丢失，发动了疯狂的反扑和清洗。那场大雪夜里，你爹所在的斥候小队……除了他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过人的机敏，身负重伤侥幸逃回，其余人……全都殉国了。”
李狗蛋仿佛能看到那场漫天大雪中，父亲和战友们浴血搏杀、一个个倒下的惨烈场景。
他拳头不自觉握紧，指甲陷进了肉里。
“你爹带回盒子和消息，自己也只剩半条命。老帅深知此事牵连太大，为保你爹性命，也为留下最后的火种，便伪造了他战死的记录，暗中将他送回原籍，隐姓埋名。那个盒子，也交由他一同带走，嘱托他妥善保管，非到万不得已，不得显露，静待……沉冤得雪之日。”
原来如此！所谓的“殉国”，竟是金蝉脱壳！
所谓的“家传木箱”，藏的竟是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证物！
他爹李铁柱，并非普通老兵，而是一个背负着血海深仇和重大秘密的逃亡者！
“那……家父他……后来……”李狗蛋声音干涩。
苏公公叹了口气，脸上皱纹更深了些：“隐姓埋名的日子，也未必安稳。你爹旧伤复发，加之心中郁结，没几年便……唉。他至死，恐怕都未能打开那个盒子，不知其中究竟藏着何物。太后娘娘当年曾受老帅临终所托，暗中关注此事，知晓你父子的存在，也曾派人暗中照拂一二，只是不便明示。如今，你既已入京，又卷入了这类似当年的风波之中，或许……是天意使然。”
天意？李狗蛋心中冷笑，更多的是豁然开朗后的沉重。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那个误入棋局的旁观者，却没想到，自己从出生开始，就已经是这盘横跨二十多年的大棋上，一颗早已布下的棋子！
“苏公公，那‘甲三、丙七、庚一’……”李狗蛋迫不及待地问出机关盒内的密码。
苏公公目光一闪，显然对他能破译到此程度有些意外：“你能看到内壁刻字？看来此物果真与你有缘。此乃宫内秘阁存放特殊证物柜格的编号。甲三、丙七、庚一……若老奴没记错，对应的应是秘阁丙字库区，第七柜，第一格。里面存放的，或许正是当年与你父亲带回的线索相互印证之物！或许是往来密信，或许是……账册副本！”
丙七库！果然！钥匙指向的就是那里！
就在这时，偏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隐约的喧哗，似乎主殿那边出了什么乱子。
一名小太监慌张地跑进来：“公公，不好了！宴席上……有几位大人忽然腹痛呕吐，像是……像是中毒了！”
苏公公脸色猛地一沉。
李狗蛋心中也是一凛，“毒童子”！
他们果然在宴会上动手了！
而且选在这个时机，是为了制造混乱，还是……为了阻止他与苏公公的会面？
“李大人，今日之言，出我之口，入你之耳。”苏公公迅速恢复镇定，深深看了李狗蛋一眼，“万事小心，刘能不过台前小丑，真正幕后之人，能量超乎你的想象。太后娘娘……会在合适的时候，给予你一定的方便。”他挥了挥手，“你先回去吧，今日之事，切勿对外人言。”
李狗蛋知道此刻不能再多问，躬身行礼，怀着无比沉重和复杂的心情，退出了偏殿。身后，是苏公公安排人手处理中毒事件的急促指令声。
走回喧闹与恐慌开始蔓延的主殿，李狗蛋看着那些慌乱的人群，看着脸色铁青的刘能，看着那位依旧稳坐、眼神却深邃难测的疑似王爷。
他摸了摸袖中那枚冰冷的黑色钥匙。
便宜老爹，当年你未能完成的，未能揭开的真相，就由儿子我来，接着走下去吧。
这京城，这皇宫，这盘棋……我李狗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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