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暗的天光透过稀薄的毒瘴,勉强照亮别院废墟的轮廓。血腥与焦糊味混杂,如同无形的裹尸布,缠绕着每一寸空气。残垣断壁间,偶尔传来垂死的呻吟和墨影处理后续事宜的轻微响动。
凌尘立于废墟最高处,背影挺拔如枪,却透着大战后的沉凝。阳光落在他身上,仿佛被那层未散的寂灭枪意吞噬,无法带来丝毫暖意。
怀中造化碗已归于沉寂,碗身裂纹弥合近半,温润古朴,内里却仿佛蛰伏着吞天巨兽,每一次微弱悸动都引动周遭灵气不安流转。那截混沌枪尖紧握手中,冰凉刺骨,残留着饮血的亢奋,与他的脉搏隐隐共鸣。
云漪伏在他背上,呼吸均匀却微弱,眉心的青莲印早已隐去,只余下淡淡的疲惫。方才那净世神光的惊鸿一现,似乎耗尽了了她初步苏醒的本源。
墨影的身影在下方忙碌,指挥着几个伤势稍轻、眼神惊惶又带着一丝解脱的“药引”,将那些赵家修士的尸骸拖向那口已然凝固的血池。复仇的火焰在她眼中燃烧,却多了几分沉静。
一切,似乎暂时告一段落。
然而,凌尘的心却并未放松分毫。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枪尖上那一道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崩口——那是方才硬撼菱形晶体留下的痕迹。
主家…绝不会善罢甘休。那道掠过的强大神识,便是警兆。
就在他凝神思索之际——
“咻——!”
一道极其细微、却尖锐无比的破空声,毫无征兆地自极高远的苍穹之上袭来!
快!快到超越了思维的反应!
凌尘瞳孔骤缩,几乎凭借本能,混沌枪尖向上疾点!寂灭枪意轰然爆发!
铛——!!!
一声刺穿耳膜的金铁交鸣炸响!
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力顺着枪身悍然压下!凌尘脚下的废墟轰然塌陷,整个人如同被无形巨锤砸中,猛地向下陷落三尺!握枪的右臂发出不堪重负的骨骼摩擦声,虎口崩裂,鲜血瞬间染红枪杆!
他闷哼一声,强行咽下涌至喉头的腥甜,抬头望去。
只见一枚长约三寸、通体剔透如冰、尾部摇曳着湛蓝光焰的奇异飞梭,正被他的枪尖精准地点在梭尖之上!
飞梭疯狂旋转,试图突破枪尖的阻挡,发出令人牙酸的高频震颤!其上蕴含的力量凝练到极致,远超赵辰乃至那黑袍特使,带着一种冰冷的、纯粹的、属于金丹真人的法则威压!
偷袭!来自远方、超越视距的绝杀一击!
若非他灵觉敏锐远超同阶,若非混沌枪尖锋锐无匹,这一梭,足以将他连同身后的云漪一同洞穿!
“咦?”
极遥远的天际,似乎传来一声微不可察的轻咦,带着一丝意外。
显然,出手之人也没料到这必杀一击竟会被挡下。
凌尘眼中寒芒爆射,锁定飞梭来时的方向,体内混沌源气毫无保留地涌入枪尖!
“破!”
他低喝一声,枪尖灰芒暴涨!
咔嚓!
那冰晶飞梭再也承受不住两股巨力的对冲,猛地炸裂开来,化为漫天晶莹碎屑,消散空中。
但凌尘也被那爆炸的余波震得气血翻腾,连退数步,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深深的脚印。
废墟下的墨影和那些“药引”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袭击吓得瘫软在地,面色如土。
“恩公!”墨影惊呼。
凌尘摆手示意无妨,目光死死盯着天际,全身肌肉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
来了!主家的报复,比他想象的更快,更狠!
果然,数息之后,远空一道冰蓝色的流光以惊人的速度放大,前一瞬还在天边,下一瞬已然悬停于别院废墟上空!
一股浩瀚磅礴、如同冰封万古寒渊般的恐怖灵压,如同实质的山岳,轰然降临!
来人身穿冰蓝法袍,面容看起来只有三十许,眼神却冰冷沧桑,不含丝毫感情。他负手立于虚空,周身环绕着细碎的冰晶,仿佛连空气都要被冻结。其气息,赫然是金丹中期巅峰!
他目光淡漠地扫过下方废墟,扫过那凝固的血池和尸骸,最后落在持枪而立的凌尘身上,尤其是在那混沌枪尖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贪婪。
“能挡下本真人的‘冰魄梭’,还能毁去圣种投影,灭杀赵辰和影奴…蝼蚁,你倒是让本真人有些意外。”他开口,声音如同寒冰碰撞,不带丝毫温度,“交出那截枪尖,以及你身上所有从禁区所得之物,自废修为,随本真人回主家请罪,或可…留你一具全尸。”
语气平淡,却带着高高在上、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仿佛在陈述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凌尘缓缓站直身体,擦去嘴角的血迹,抬头迎上那冰冷的目光,忽然笑了。
只是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彻骨的冰寒和嘲讽。
“主家的狗,叫得倒是响亮。”
蓝袍真人面色瞬间一沉,周身的寒气骤然加剧,废墟之上瞬间凝结出一层白霜!“找死!”
他并指如剑,隔空一点!
嗤!
一道极细的冰蓝色光线,如同来自九幽寒狱,无视空间距离,瞬间射至凌尘眉心!光线过处,连光线本身似乎都被冻结!
这一击,比之前的飞梭更加凝练,更加恐怖!蕴含了金丹真人的法则之力!
凌尘瞳孔紧缩,不敢有丝毫怠慢!混沌枪尖疾抖,幻化出无数枪影,寂灭枪意与混沌源气催发到极致,全力格挡!
叮叮叮叮——!
密集如雨的打铁声响起!每一道冰蓝光线都被枪尖精准点碎,但那股极寒的法则之力却透过枪身不断侵袭而来,凌尘的手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上寒霜,经脉阵阵刺痛,动作渐渐迟滞!
境界的绝对差距,此刻显露无疑!
对方甚至未曾移动,只是随意一指,便让他疲于应付!
这样下去,必败无疑!
凌尘眼中闪过疯狂的狠色,正欲不顾代价,再次催动造化碗——
“嗡…”
背后,云漪似乎被那极寒的法则之力刺激,再次发出一声无意识的轻哼,眉心的青莲印又一次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一股纯净的生机本能地溢出,试图驱散寒意。
虽然微弱,却瞬间吸引了那蓝袍真人的全部注意!
“净世青莲!果然在此!”他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热光芒,之前的淡漠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贪婪和…一丝忌惮?
“此等圣物,岂是你这等蝼蚁所能觊觎!拿来吧!”
他竟不再理会凌尘,大手一探,一只由无尽寒冰法则凝聚而成的湛蓝巨手,遮天蔽日般,直接抓向凌尘背后的云漪!意图明显,要先夺走这最大的“功劳”!
“你敢!”
凌尘彻底暴怒!云漪是他的逆鳞!谁碰谁死!
他再也顾不得什么消耗后果,体内混沌源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燃烧!精血在沸腾!神魂在咆哮!
“碗来!”
他嘶吼一声,怀中造化碗冲天而起,碗口朝下,古鼎虚影再次浮现,爆发出吞吸一切的恐怖吸力,罩向那冰蓝巨手!
“枪!”
同时,他双手握住混沌枪尖,将所有力量、所有意志、所有对守护的执念,尽数灌注其中!
枪身剧烈震颤,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那一道崩口似乎都在蔓延!但一股更加惨烈、更加一往无前的毁灭锋芒,却冲天而起!
不再是简单的刺,而是…舍身!融枪!
人枪合一,化作一道撕裂天地的灰色惊虹,逆着那冰蓝巨手,直刺苍穹之上的蓝袍真人!
“螳臂当车!”蓝袍真人冷笑,另一只手随意拍下,更加恐怖的寒冰法则凝聚成一座冰山,镇压而下!
轰隆隆——!
古鼎虚影与冰山悍然相撞!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鼎身剧烈摇晃,光芒明灭不定,竟一时无法落下!
而凌尘所化的灰色惊虹,却以一种决绝无比的姿态,悍然撞入了那冰蓝巨手之中!
嗤嗤嗤——!
恐怖的极寒法则疯狂侵蚀着他的身体,肌肤开裂,血液冻结,经脉寸断!
但他眼中唯有疯狂的战意和守护的执念!枪尖一往无前!
噗——!
灰色惊虹竟硬生生洞穿了那只法则巨手!去势稍减,却依旧带着玉石俱焚的惨烈,刺到了蓝袍真人的面前!
“什么?!”蓝袍真人终于脸色微变,显然没料到凌尘如此悍不畏死,攻击如此凌厉!仓促间在身前布下层层冰盾!
咔嚓!咔嚓!咔嚓!
冰盾如同纸糊般被层层洞穿!
最终,枪尖狠狠点在了他护体灵光之上!
嗡——!
蓝袍真人身体剧震,护体灵光疯狂闪烁,竟被逼得向后滑退数步!虽然未被破防,却显得颇为狼狈!
他低头看了一眼胸前法袍上被枪意刺出的一个细微白点,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奇耻大辱!
他竟被一个筑基中期的蝼蚁逼退了?!
“你…该死!”冰冷的杀意如同火山般爆发,他彻底动了真怒,不再留手,就要施展雷霆一击——
就在此时,异变再生!
那被凌尘舍身一击洞穿的冰蓝巨手,失去控制,骤然崩碎开来,化为漫天冰晶。
而一直被动防御的造化碗,抓住这瞬息的机会,古鼎虚影猛地向下一沉,竟将部分崩碎的冰蓝法则之力强行吞噬入碗中!
碗身光芒狂闪,剧烈震颤,似乎有些消化不良,却也将那蓝袍真人的部分力量暂时牵制!
更重要的是,一直伏在凌尘背上、被方才惨烈战斗气息不断冲击的云漪,眉心的青莲印再次亮起!
这一次,不再是微光,而是璀璨的青辉!
她似乎被凌尘舍身守护的意志和外界强大的邪恶压力彻底激发,双眸骤然睁开!
眼底不再是茫然,而是一种清冷、威严、俯瞰众生的…神性!
她抬起纤纤玉手,对着那暴怒的蓝袍真人,轻轻一指。
指尖,一朵含苞待放的青莲虚影悄然绽放。
“净世。”
清冷空灵的两个字,却如同天地法则的宣告。
一道纯净到极致、蕴含着无尽净化与生灭之力的青色光柱,无视一切防御,瞬间降临在蓝袍真人身上!
“不——!!”蓝袍真人发出一声惊恐至极的尖叫,他周身的寒冰法则在那青辉照耀下,竟如同遇到克星般迅速消融瓦解!护体灵光瞬间破碎!
他整个人如同被投入炼狱,身上冒出滚滚黑烟(那是修炼邪功积淀的污秽),皮肤血肉都在被净化、湮灭!
他疯狂催动灵力抵抗,却根本阻挡不了那源自本源的净化之力!
仅仅一息之间,他的一条手臂和半边肩膀已然化为虚无!
重伤!彻彻底底的重伤!
他骇得魂飞魄散,再也顾不上任何任务和贪婪,燃烧精血,化作一道血光,向着天际亡命遁逃!连一句狠话都来不及留下!
青辉缓缓消散。
云漪眼中的神性迅速褪去,再次变得虚弱茫然,轻轻咳出一口淡金色的血液,软软地伏回凌尘背上,昏睡过去。
那朵青莲虚影也随之隐没。
凌尘从半空中坠落,单膝跪地,用枪尖支撑着身体,大口喘息,浑身浴血,伤势极重,但看着那亡命逃窜的血光,眼中却充满了震撼与…一丝后怕。
云漪…
他缓缓站起身,收回光芒有些黯淡的造化碗,看着碗中多出的几缕冰蓝法则丝线和那依旧昏迷的云漪,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这一次,若非她再度爆发…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杂念,目光再次变得冰冷锐利。
此地,绝不能留了!
主家接连失利,下一次来的,恐怕就不是一个金丹中期了!
必须立刻离开!
他看向下方惊魂未定的墨影和那些“药引”。
“墨影,带着他们,立刻分散离开沼泽,永远别再回来。”他扔过去一个储物袋,里面是得自赵家的部分灵石和丹药,“能走多远走多远。”
墨影接过储物袋,看着重伤的凌尘和昏迷的云漪,急道:“恩公,你们…”
“我们自有去处。”凌尘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快走!”
墨影咬了咬牙,重重点头,不再多言,立刻组织那些“药引”迅速撤离。
凌尘则背着云漪,选择了另一个方向,身影很快消失在浓郁的毒瘴之中。
他必须找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尽快疗伤,并消化此番所得。
而关于云漪的身份和那净世青莲之力…他需要答案。
或许,只有一个地方可能给他答案了。
他目光望向沼泽最深处,那片连赵家都不敢踏足的、传说有上古遗迹的…绝对禁区。
唯有那里,或许能暂时避开主家的追踪,也或许…藏着关于这一切的古老秘密。
前路,依旧未卜。但脚步,从未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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