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影沿着云漪感应的方向,向着裂谷更深邃的黑暗下沉。
周围的死寂之气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如同冰冷的黑水,压迫着潜影的外壳。那些岩壁上脉络状的磷光也愈发稀少,仅存的一些也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紫色,如同垂死生物神经末梢的最后抽搐。温度低得连潜影内部的恒温阵法都开始发出过载的警报,呵气成冰不再是形容,而是真实的写照。
在这种极致的死寂中,云漪所感应到的那一丝微弱的、类似“星烬护壁”的能量反应,就如同狂风暴雪中远方的一盏豆灯,虽然微弱,却格外清晰,为众人指引着方向。
“越来越近了……就在前面那片巨大的岩架后方。”云漪指尖的青白色火苗稳定地指向某个方向,她的脸色因为持续对抗外界死寂侵蚀和精确感知而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石擎操控着潜影,小心地绕过几根如同巨兽肋骨般刺出岩壁的星辰骨架,缓缓靠近那片巨大的、向内凹陷的岩架。
当潜影绕过岩架的边缘,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岩架之后,并非预想中的另一片死寂荒原,而是一个相对封闭的、约有百里方圆的地下空间。空间的穹顶布满了散发着微弱蓝光的晶簇,提供了些许照明。而最引人注目的,是空间中央,那座依托着几根巨大天然石柱修建而成的……堡垒!
堡垒的风格与摇光遗民据点的粗犷古朴一脉相承,但规模更大,结构也更加坚固、完整。堡垒的外墙由某种暗金色的金属与星辰岩石混合筑成,表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防御符文。此刻,一层暗红色的、如同即将熄灭但依旧顽强燃烧的炭火般的光罩,正笼罩着整个堡垒——正是摇光遗民独有的“星烬护壁”!
护壁的光芒虽然黯淡,波动不稳,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但它确确实实地存在着,在这片绝对的死域中,撑起了一小片相对“安全”的区域!护壁之外,那些浓郁的“归寂”黑气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阻挡,只能如同潮水般拍打着光罩,却难以侵入其中。
堡垒的墙头上,依稀可以看到一些身影在巡逻,他们身着与石擎等人类似的残破战甲,手持古老的兵器,虽然同样面容憔悴,但眼神中的坚韧与石擎带来的星烬武士如出一辙!
“是同胞!真的是我们摇光的同胞!”一名星烬武士激动地低呼出声,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在这异星他乡的死域之中,竟然还能遇到血脉同源的幸存者,这种冲击难以言喻。
石擎眼中也爆发出惊喜的光芒,但他作为队长,依旧保持着冷静:“先不要贸然靠近,发出识别信号!”
他操控潜影,停在护壁光芒边缘的阴影处,然后以一种特定的频率,轻轻触动了潜影外部的一个传讯法阵。一道极其微弱、带着摇光遗民特有能量波动的涟漪,如同水滴没入湖面,荡向那座堡垒。
几乎在信号发出的瞬间,堡垒墙头上的身影立刻有所反应。几道锐利的目光扫视过来,锁定了潜影所在的位置。紧接着,堡垒正门上方的一块晶石亮起,一道凝练的意念扫过潜影,带着审视与警惕。
片刻的沉寂后,那道意念中蕴含的警惕稍稍减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惊讶与犹疑。
“外面的……是来自暗流星带的同胞?”一个略显苍老,但中气似乎比玄玑老人更足一些的声音,通过意念传递过来。
“正是!”石擎立刻以意念回应,并表明了身份,“摇光遗民,暗流星带据点,星烬武士队长石擎,奉守夜人玄玑长老之命,护送两位重要客人前往天枢星抵抗据点,途径此地,感知到同胞气息,特来拜会!”
他简要说明了凌尘和云漪的身份(隐去了关键细节),以及他们此行的目的。
堡垒内部似乎进行了一番快速的交流。很快,那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复杂难明的意味:“既是同胞,又有要务在身,请入内一叙。不过……还请贵客收敛气息,莫要惊扰了此地的‘安宁’。”
“安宁”二字,他咬得有些怪异。
随着他的话音,那暗红色的星烬护壁在一阵波动中,开启了一道仅容潜影通过的缝隙。
石擎看向凌尘和云漪,见两人点头,便操控潜影,小心翼翼地穿过了护壁缝隙,进入了这片死域中的孤岛。
进入护壁内部,那股令人窒息的“归寂”压迫感顿时减弱了大半,虽然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淡淡的死寂气息,但至少有了可供呼吸的空气(由内部阵法生成),温度也回升了许多。
潜影在指定的区域停泊。凌尘、云漪以及石擎等几名核心成员走出星舟。
立刻有一队身着完整战甲、气息精悍的遗民战士迎了上来,为首是一名面容冷峻、眼神如刀的中年将领,修为赫然也达到了化神后期。他目光扫过石擎等人,在凌尘和云漪身上停留了片刻,尤其是在感知到云漪身上那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纯净生机之火时,眼中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异色。
“我是此地的镇守将军,墨陨。”中年将领声音冰冷,不带什么感情,“守夜长老在里面等候,几位请随我来。”
在墨陨的带领下,众人穿过堡垒内部。堡垒内的景象比外面看起来更加……井然有序,甚至可以说戒备森严。街道上行人不多,大多行色匆匆,脸上带着一种长期处于高压下的麻木与警惕。许多建筑都带有明显的军事化痕迹,随处可见巡逻的队伍和激活的防御阵法。
这与暗流星带那个充满悲怆与挣扎的据点氛围,有着微妙的不同。这里,更像是一个……高度军事化的前哨堡垒。
最终,他们来到堡垒中心一座最为高大的石殿前。殿门敞开,内部光线昏暗,只有几盏古老的星灯散发着幽光。
大殿中央,一位身着深紫色星辰袍、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容肃穆的老者,正端坐在一张由不知名兽骨打造的巨大座椅上。他手中握着一柄镶嵌着暗蓝色宝石的权杖,气息渊深,竟然达到了炼虚巅峰的层次,比玄玑老人还要强上一线!
他,便是此地的守夜长老。
看到凌尘等人进来,守夜长老缓缓抬起头,他的目光如同两盏冰灯,先是在石擎身上停留一瞬,微微颔首,算是认可了同胞的身份。随即,他的目光便落在了凌尘和云漪身上。
当他的目光扫过凌尘时,凌尘体内那缕寂灭本源微微一动,仿佛受到了某种牵引。而守夜长老的眼中,也瞬间掠过一丝极其深邃、难以察觉的精光。
但最终,他的目光定格在了云漪身上,更准确地说,是她眉心那白青交织的莲花印记以及周身那纯净的涅盘星火气息上。
“混沌气息,寂灭真意……还有如此纯净,竟能在此地不受压制的生机之火……”守夜长老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充满威严,“看来玄玑那老家伙,这次真的是送来了不得了的‘客人’。”
他特意在“客人”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晚辈凌尘(云漪),见过长老。”凌尘和云漪不卑不亢地行礼。
“不必多礼。”守夜长老摆了摆手,目光依旧停留在云漪身上,带着一种审视与探究,“云漪仙子,你这火焰……颇为神异,竟能在这归寂死域中保持如此活力,不知是何来历?”
云漪依照之前与凌尘商量好的说辞,从容应答:“回长老,此火乃晚辈偶然所得,融合了一丝星辰源火特性,于净化邪祟、点燃生机方面略有奇效。”
“星辰源火……”守夜长老眼中光芒一闪,若有所思,“难怪……难怪能感应到此处。想必你们一路行来,也遭遇了不少凶险吧?”
石擎上前一步,将途中遭遇星骸怨灵以及猎杀者傀儡袭击的事情简要汇报,并重点提及了凌尘以寂灭之意驱散怨灵,以及云漪以星火净化傀儡之事。
听着石擎的叙述,守夜长老面色不变,但握着权杖的手指,却不自觉地微微收紧了些许。
“原来如此……看来二位确实神通不凡。”守夜长老点了点头,随即话锋一转,“不过,天枢星如今的状况,远比你们想象的还要糟糕。那‘噬星巨兽’的力量超乎想象,星殿主力被困几处核心据点,岌岌可危。想要突破封锁与他们汇合,难如登天。”
他顿了顿,看向凌尘,语气带着一丝意味深长:“尤其是,这位凌小友身负的寂灭真意,虽然神异,但在此地,一个不慎,反而可能引来更大的麻烦。”
凌尘眉头微挑:“长老何出此言?”
守夜长老缓缓站起身,走到大殿一侧,那里有一面巨大的、由某种黑色水晶打磨而成的墙壁。他权杖轻轻一点墙面。
墙面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浮现出外界的景象——正是那片被“归寂”笼罩的死寂裂谷。
“你们看,”守夜长老指着画面中那些缓缓蠕动的、浓郁的“归寂”黑气,“这些,并非无意识的死寂之力。它们……某种程度上,是‘活’的,受控于那‘噬星巨兽’以及‘寂灭神庭’的意志。”
“凌小友的寂灭真意,层次极高,本质上是它们所追逐、甚至……畏惧的源头。但正因为层次太高,一旦在此地完全展露,就如同在黑暗中点燃火炬,会瞬间成为所有‘归寂’造物以及‘寂灭神庭’强者关注的焦点!到那时,你们将寸步难行!”
他的话语如同冰水,浇在众人心头。
凌尘沉默片刻,问道:“那依长老之见,我们该如何行事?”
守夜长老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定格在凌尘和云漪身上,缓缓道:“或许,你们不必急于前往那几处岌岌可危的抵抗据点。”
“我们此地,掌握着一条……相对安全的秘密路径,可以绕过大部分封锁,直接抵达天枢星的核心区域附近。那里,或许有你们想要寻找的答案,以及……对抗‘噬星巨兽’的关键。”
“只不过,那条路径需要穿越一片极其危险的‘归寂漩涡’,需要云漪仙子以星火之力,为我们照亮前路,驱散漩涡中的‘归寂’迷障。而凌小友,则需要你的寂灭真意,在关键时刻,稳定路径,避免被漩涡吞噬。”
“不知二位,可愿与我等同行,共探这天枢星最后的……秘密?”
守夜长老的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凌尘与云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疑虑与慎重。
这位守夜长老,以及这座隐藏在死域深处的堡垒,处处都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他的提议,是真正的援助,还是另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那所谓的“天枢星最后的秘密”,又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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