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九爷的私人赌石馆在深夜里像头蛰伏的巨兽,只有顶层资料室的灯还亮着。
顾昭背对着雕花木门,指尖抚过泛黄的账本,目光却始终落在案头那半块墨玉上——它正随着他的呼吸微微发烫,在台灯暖光下泛着暗紫光晕,内里仿佛有活物在脉络间游移。
\"顾先生。\"
低唤声从身后传来时,顾昭的脊背瞬间绷紧。
他迅速合上账本,余光瞥见一道倩影映在红木书桌上——是小七,发梢还沾着白天切石时的石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柄翡翠柄刻刀。
\"这么晚还没睡?\"他侧过身,掌心悄悄覆住墨玉,语气放得温和。
小七往前挪了半步,月光透过雕花窗棂落在她耳坠上,那是颗未打磨的翡翠原籽,和她总别在发间的石粉一个颜色。\"我给您送了参茶,在楼下。\"她盯着他掌下的墨玉,喉结动了动,\"可那石头...它刚才抖了一下。\"
顾昭心跳漏了一拍。
他想起白天赌局上,小七切石时手法精准得近乎妖异——那哪是普通石匠能有的手稳,分明是在古玉堆里泡大的。
此刻她眼底浮着层水光,像被人窥见了秘密的幼兽。
\"石头哪会动。\"他笑了笑,将墨玉收进贴身口袋,金属搭扣扣上的轻响在寂静里格外清晰,\"是你切了一天石头,手酸眼花了。\"
小七却没接话。
她望着他锁骨处微微鼓起的口袋,忽然伸手摸向自己耳坠:\"我爹说,真正的玉是活的。\"她声音轻得像叹息,\"二十年前他在缅甸矿坑捡回块黑石头,切开时里面淌血——后来才知道,那是块裹着人骨的血玉髓。\"
顾昭的指节在裤缝上轻轻叩了两下。
雷九爷养女的身份果然不简单,这些话与其说是闲聊,更像试探。
他想起今晚赌局上雷九爷拍着他肩膀说\"小顾有福气\"时,掌心那层薄茧——是常年握枪的痕迹。
\"茶凉了就不好喝了。\"他弯腰收拾桌上的资料,故意让一本《古玉断代图录》滑落在地。
小七蹲下身捡书时,他瞥见她后颈有道淡粉色疤痕,形状像道刀刻的符。
等小七捧着空茶盘离开,顾昭立刻锁上房门。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他摸出墨玉贴在眼皮上——这是师父教的\"灵脉内窥\",借着体温让古物显形。
暗紫光晕里,他看见几条银线正顺着玉纹游走,其中一条突然分叉,竟和白天柳叶刀塞给他的扳指碎片纹路完全吻合!
\"咚。\"
窗棂突然发出轻响。
顾昭猛地抬头,月光下的院墙上什么都没有,可后颈的汗毛却根根竖起——这是他激活\"灵感屏蔽\"时特有的刺痛,像有根细针扎进风池穴。
自从三天前在旧物市场捡回残玉,这种被窥视的感觉就没断过,可今夜...太安静了。
他摸出手机给苏绾发消息,刚打下\"夜枭可能\"四个字,屏幕突然熄灭。
断电了?
不对,楼下赌石区的应急灯明明亮着。
顾昭迅速扯下窗帘系成绳,搭在窗沿时听见楼下传来细碎的瓦片响——有人在爬墙。
\"小七!\"他冲楼下喊了一嗓子,声音里带着刻意的慌乱。
果然,爬墙声顿了顿,转而朝客房方向去了。
顾昭翻身跳出窗户,鞋跟在砖墙上擦出火星,绕到后巷时正看见道墨色身影贴在客房门前,短刃在月光下泛着幽蓝。
\"夜枭。\"顾昭的声音像块淬了冰的玉,\"墨衣先生给了你什么好处?\"
黑影猛地转身,面罩下的眼睛像两口深潭。
顾昭这才看清他腰间挂着串青铜铃,每颗铃铛上都刻着歪扭的古篆——是破灵铃,专门用来压制古物灵性。
怪不得之前感知不到他的气息,原来早有准备。
\"交出残玉。\"夜枭开口了,声音像砂纸擦过铁板,\"否则你师父的骨头,就要和这赌石馆一起烧了。\"
顾昭的瞳孔骤缩。
他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师父抱着半块残玉冲进暴雨里,说\"守灵人要灭口\";想起今早苏绾翻出的旧报纸,头版是\"苍山矿难七人遇难\",照片里遇难者脖子上都戴着和夜枭腰间一样的青铜铃。
\"你知道我师父是谁?\"他往前踏了一步,墨玉在口袋里烫得几乎要灼穿布料,\"还是说,你知道残玉里藏着什么?\"
夜枭的短刃突然划出银弧。
顾昭侧身避开,手背还是被擦出道血痕。
鲜血滴在青石板上的瞬间,墨玉突然发出蜂鸣,夜枭的破灵铃竟被震得嗡嗡作响。
他脸色大变,反手甩出三枚烟雾弹——是掺了朱砂的,能屏蔽灵性感知。
烟雾腾起的刹那,顾昭摸到了夜枭刚才站的位置——地上有块碎瓷片,刻着半朵缠枝莲。
他认得这花纹,是苏绾家传古籍里记载的\"守灵人标记\"。
\"苍山脚下,旧庙遗址。\"
纸条被风卷到脚边时,顾昭正蹲下身捡瓷片。
字迹是用朱砂写的,笔锋凌厉得像刀,和柳叶刀白天塞给他的\"小心雷九爷藏玉洞\"那张纸条,出自同一双手。
后巷的狗突然叫了起来。
顾昭抬头,看见二楼资料室的灯亮了——是小七,正趴在窗口冲他挥手,发间石粉在月光下闪着微光。
他这才发现,自己掌心的墨玉不再发烫,那些银线已经连成完整的纹路,最中央刻着两个小字:归墟。
\"顾先生!\"小七的声音带着颤音,\"苏小姐来电话了,说苍山旧庙的地方志找到了!\"
顾昭捏紧纸条,血珠顺着指缝滴在\"旧庙遗址\"四个字上。
东方的天已经泛起鱼肚白,他听见远处传来汽车鸣笛——是苏绾的车,车牌号在晨雾里若隐若现。
归墟,旧庙,守灵人...师父留下的半块玉,雷九爷的赌石馆,夜枭的破灵铃,此刻在他脑子里拼成幅模糊的画。
他摸出手机给苏绾回消息,指尖悬在发送键上顿了顿,最终只写了两个字:
\"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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