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殿外的月光裹着寒气涌进来时,顾昭的膝盖几乎要软进青石板里。
苏绾的手像块温玉抵在他后颈,灵力顺着血脉缓缓梳理乱流,他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撞在石壁上,像擂鼓。
\"走。\"苏绾另一只胳膊环住他腰,力道比看起来大得多。
顾昭低头,看见她绣着缠枝莲的袖口蹭上他衣摆的血渍——那是影蛇短刃擦过的痕迹,现在倒像朵开败的红梅。
楚云抱着收进皮箱的探测仪走在前面,手电筒光束扫过殿门时,顾昭看见满地碎镜渣在光里闪着冷光。
有片指甲盖大的残片粘在他鞋尖,弯腰去捡时,苏绾的手指轻轻扣住他手腕:\"灵力没恢复前别碰古物。\"
她的指尖凉得反常,顾昭这才注意到她耳后那点淡红已经漫到脖颈。
原来刚才在镜界里,她也不是完全镇定的。
出了石殿,山风卷着松涛灌进领口。
顾昭仰头,看见月亮被云层咬去半角,像极了师父失踪那晚的月相。
他摸了摸怀里的镜钥,金属贴着皮肤发烫——那是师父留下的,雕着云雷纹的青铜钥匙,三年来他每晚都压在枕头下。
\"先去玉衡轩。\"苏绾把他塞进副驾驶座时,楚云已经发动了车。
后车厢传来仪器轻响,顾昭这才发现自己掌心全是汗,把镜钥握出了水痕。
清灵丹入口时是苦的,却在喉间化开一团暖。
顾昭靠着车窗,看路灯一盏盏掠过眼睫。
苏绾透过后视镜看他:\"灵力要半个时辰才能稳。\"语气还是冷的,尾音却像被风吹散的线,轻得几乎听不见。
玉衡轩的门轴吱呀一响,顾昭的鼻尖先撞上熟悉的檀木香。
修复台上还摆着他今早没修完的宋代青釉瓷片,釉色在月光下泛着青灰,像块凝固的水。
他摸出镜钥,金属触感透过掌心传到心脏——柳妃说的\"镜语咒文\"还在耳边嗡嗡作响,\"沈砚并非叛徒\",\"你师父救了他\"。
\"试试这个。\"楚云已经翻出笔记本电脑,屏幕蓝光映得他眼尾发青,\"《天工镜录》里记载过类似符号,说是古守灵人用来封镇凶物的解语。\"
顾昭闭了闭眼。
镜界里柳妃的虚影在脑海里闪回,她指尖点在他额心时,那些晦涩的咒文就像刻进了骨髓。
他把镜钥贴在胸口,唇齿间溢出一串沙哑的音节——像是青铜碰撞的清响,又像古寺檐角的风铎。
镜钥突然震了震。
顾昭睁开眼,只见一道幽蓝的光从钥匙齿痕里渗出,在墙上投出一串扭曲的符号。
楚云凑近屏幕比对,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吻合度97%!
这是......封印解语的启动式!\"
苏绾的指尖抵在他肩后,灵力轻轻一推:\"去密室。\"
顾昭的呼吸突然滞住。
玉衡轩后墙那幅《千里江山图》后面,藏着道用青砖封死的石门——师父失踪前三天,曾对着那面墙发了整夜呆,最后只说:\"昭昭,有些秘密,要等你够强了才能看。\"
此刻他握着镜钥的手在抖。
当钥匙贴上石门的瞬间,青砖缝里渗出细密的金纹,像活过来的游龙。
顾昭跟着记忆念完最后一句咒文,石门发出沉闷的轰鸣,缓缓向两侧退去。
霉味混着铁锈味涌出来。
密室不大,四壁嵌着青铜机关,正中央摆着只半人高的青铜匣,匣盖刻着\"沈砚亲启\"四个篆字,笔画里填着朱砂,红得像血。
\"沈砚......\"顾昭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师父书房里那本《守灵人志》,最后几页被撕得只剩边角,而\"沈砚\"二字在残页里反复出现,总跟着\"叛逃凶物\"这样的词。
匣盖掀开时,有灰尘簌簌落在他手背上。
里面躺着卷发黑的帛书,和半块裂开的铜符。
帛书展开的瞬间,顾昭的瞳孔猛地收缩——上面用朱笔写着:\"显庆三年冬,柳妃与沈砚共守灵映镜,权相李义府通玄教,以血祭破镜封,镜灵散,砚负罪遁,妃魂困镜中......\"
\"原来当年不是沈砚叛逃,是被陷害......\"顾昭的声音发颤。
他想起镜界里柳妃说的\"你师父救了他\",突然明白师父失踪前总摸着镜钥说的\"有些债,该还了\"是什么意思。
\"顾昭。\"苏绾的声音突然压得极低。
楚云已经拉开了窗帘。
月光被割裂成碎片,照在窗外几个移动的黑影上。
他们穿着黑风衣,领口绣着银线勾勒的蛇——是黑曜会的标记。
为首那人戴着青铜鬼面,手里举着面镜子,镜面泛着浑浊的灰,正是镜界里那面污染灵映镜的\"灵污镜\"。
\"他们来了。\"苏绾摸出随身的玉扳指,指节捏得发白,\"有人怕你知道这段历史。\"
顾昭把帛书重新塞进青铜匣,镜钥在掌心硌出红印。
他望着窗外晃动的鬼面,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点发颤的狠劲:\"那我偏要让他们看清——有些真相,压了一千年,也该见光了。\"
鬼面下的阴影里,传来金属刮擦镜面的声响。
顾昭听见自己心跳如擂,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这次,他不会再让秘密被埋进黑暗。
而那面灵污镜的镜面深处,一道猩红的裂痕正缓缓绽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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