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巷的夜比外头更沉，青石板路浸着潮气，十二号院的朱漆门半掩着，门牌号\"12\"两个数字褪成灰白，像被岁月啃去了半张脸。
顾昭的手指在门环上顿了顿。
残玉贴着心口，灵力顺着血管往上窜，他能听见自己心跳撞着肋骨的声音——这是师父留下的线索，是三年来第一次离\"失踪\"二字这么近。
\"门闩没锈。\"楚云半蹲着，放大镜贴在门缝上，声音压得极低，\"铜门闩内侧有新蹭的铜屑，三天内绝对有人动过。\"他指尖敲了敲青砖墙，\"但外头的灰尘又厚得能写字......\"
苏绾的刀已经出鞘三寸，刀背擦过顾昭手背：\"唱空城计。\"她侧头看红娘子，对方正叼着根烟，火星在暗处明灭，见她望过来，挑了挑眉：\"我就说那小子不地道，设伏都要玩欲擒故纵。\"
顾昭深吸一口气，霉味混着潮土味涌进鼻腔。
他推门的手刚用力，门轴突然发出刺耳的吱呀——不是年久失修的钝响，倒像有人在门后扯了根弦。
\"小心！\"
话音未落，正厅天花板的雕花藻井突然裂开，数根手臂粗的铁链裹着飞灰砸下来。
顾昭瞳孔骤缩，灵力顺着残玉窜上指尖，像触到了活的东西——金属震颤的频率在他神经里炸成一片银星。
他拽着苏绾往左侧扑，余光看见楚云反手勾住红娘子的腰，两人撞进八仙桌后的阴影里。
铁链擦着顾昭后颈扫过，在青砖地上犁出深沟。
他滚到墙角时，掌心已经沁出血，却顾不上疼，盯着铁链上交错的刻痕——和白袍客手里的铜片纹路如出一辙。
\"灵脉共鸣！\"他咬着牙低喝，残玉在怀里发烫，眼前的铁链突然褪成半透明的光网，每根链环的震颤频率都清晰可辨。
顾昭顺着震颤最剧烈的方向望去，地砖缝里有道极细的铜丝，正沿着墙角往供桌下爬。
\"机关在供桌下！\"他翻身跃起，靴跟重重砸在第三块地砖上。\"咔嚓\"一声，青石板碎成几瓣，露出底下泛着幽光的青铜齿轮。
顾昭抓起半块砖砸进去，齿轮卡壳的瞬间，所有铁链同时坠地，在地上堆成黑黢黢的小山。
\"好手段。\"红娘子从桌后钻出来，拍了拍裤腿的灰，\"我在黑市拆过最复杂的机关，也没这么精的。\"她踢了踢铁链，\"用古物当引子，守灵人体系的东西？\"
苏绾没接话。
她盯着供桌后的墙面，刀背敲了敲斑驳的漆皮：\"空心。\"
顾昭摸出手机照亮，果然见墙缝里嵌着半块玉璜——和他颈间的残玉材质一模一样。
他指尖刚碰上去，墙面突然发出\"咔\"的轻响，供桌缓缓向后退去，露出底下黑黢黢的台阶。
霉味更重了。
地下密室的墙上挂着十几幅古画，画中人身着不同朝代的服饰，眉眼却有几分相似。
正中央是座石质祭坛，坛面刻满星图，最中央的凹槽刚好能放下顾昭的残玉。
\"放上去。\"
声音从头顶传来。
顾昭抬头，看见沈先生的身影正从祭坛上升起——和废墟里的图影一样清瘦，青衫下摆沾着旧墨，眼神却比任何活人都亮。
他手一抖，残玉差点摔在地上。
苏绾扶住他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是灵智级共鸣。\"她盯着沈先生的虚影，\"他的意识附在古物里了。\"
\"顾昭。\"沈先生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沙哑，\"你师父常说，你是百年难见的灵脉契合者。\"他抬手，墙上的古画突然活了过来，画中人依次朝顾昭抱拳，\"历代守灵人，见过新主。\"
顾昭喉结动了动，喉咙发紧。
师父的纸条还在怀里硌着，此刻竟比残玉更烫：\"我师父......他在哪？\"
沈先生的目光掠过他胸前的残玉：\"归墟计划。\"他指向墙上的地图，七个红点正在闪烁，\"他们要摧毁七个封印节点，每个节点都由守灵人镇守。
你师父......是第一个。\"
\"不可能！\"顾昭踉跄一步，撞在祭坛上。
三年前师父说要去南方收件老玉，从此再没回来。
他翻遍所有旧账，问遍所有同行，只得到\"失踪\"两个字。
此刻从沈先生嘴里听见\"牺牲\"，他耳朵里嗡嗡作响，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顾昭！\"苏绾抓住他肩膀，\"看屋顶！\"
头顶传来瓦片碎裂的脆响。
顾昭抬头，正看见白袍客踩着断瓦跃下，银线在他指间缠成网，网兜里是张燃烧的符纸，火星正顺着引线往符纸里钻——那是能炸穿半座山的雷火符。
\"跑！\"红娘子的刀光比声音更快，银刃划破空气，精准斩在引线中间。
符纸\"噗\"地灭了，白袍客却笑了，银线突然绷直，缠住了红娘子的手腕。
\"你以为倒戈就能活命？\"他的声音像刮玻璃，\"归墟要的是所有不干净的东西......包括你们。\"
沈先生的虚影突然剧烈晃动，他指向地图最西边的红点：\"去洛阳......那里有真正的钥匙。\"话音未落，祭坛上的残玉\"啪\"地裂开道细纹，虚影如烟雾般消散。
密室陷入黑暗。
顾昭摸着黑抓住苏绾的手，能感觉到她掌心全是汗。
楚云的手电筒突然亮起，白光里，白袍客的银线已经缠住了三根石柱，正发出\"咯吱\"的断裂声——他要塌了这密室。
\"跟我来！\"红娘子拽着顾昭往台阶跑，刀背在墙上敲出规律的响声，\"当年我拆过这种老宅子，后巷有个排水道......\"
身后传来石柱倒塌的轰鸣。
顾昭回头，最后一眼看见墙上的古画在尘土里翻飞，其中一幅最旧的画里，画中人正朝他笑——和师父书房里那张旧照片上的年轻人，眉眼分毫不差。
残玉在他掌心发烫，像一团烧不尽的火。
黑暗里，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哑得厉害：\"师父，我会找到你。\"
而在他们身后，倒塌的密室里，半块残玉静静躺在瓦砾中，裂开的缝隙里，隐约透出一行极小的字：\"洛阳，千佛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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