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的指尖刚触到石碑上那道新刻的契约文字,掌心跳动的温度突然变得灼人。
银匣在他怀里剧烈震颤,云纹处渗出幽蓝光芒,像有活物在布料下挣扎。
他喉结滚动,听见自己发颤的声音:\"是师父......这是他教我的解码方式。\"三年前师父手把手在他掌心画的符号突然浮现在眼前——当时他蹲在修复室的案前,师父沾着金漆的手指点在他手心里,说\"古物有灵,指引亦有灵,等哪天它烫得你睡不着,就是该启程的时候\"。
苏绾的呼吸几乎要撞在他后颈。
她迅速抽出斜跨的皮质公文包,取出一本边角泛旧的《灵脉密录》,羊皮纸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符号对应玄冥观主殿地下。\"她的指尖在密录上划过,发梢扫过顾昭耳垂,\"但主殿十年前就塌了,现在应该只剩地基......\"话音未落,银匣的光芒突然窜高,在半空凝成一串流动的金色符文,像被风吹散的星子,缓缓朝山林深处飘去。
哑僧的铜铃突然轻响。
他枯瘦的手按在顾昭肩头,另一只手抓起地上的松枝,在泥土上画出三道交错的弧线——是示意绕行灵控派的巡逻路线。
顾昭低头看了眼银匣,残玉的震颤频率和他心跳重合,像是某种古老的呼应。\"走。\"他把银匣往怀里拢了拢,率先钻进灌木丛,荆棘划破手背的疼意被心底的灼热盖过。
道观废墟比顾昭记忆中更破败。
断墙下堆着半人高的瓦砾,月光从坍塌的飞檐漏下来,在青石板上投出斑驳的影。
苏绾踩过一片碎瓷片,清脆的响声惊得她瞬间屏息——直到哑僧的铜铃发出两声短促的轻响,她才意识到那不过是自己的心跳。
\"偏殿。\"顾昭突然停步。
他望着左侧那间仅剩半面墙的屋子,屋檐下的木梁还留着火烧的焦痕。
十岁那年他跟着师父来采药,师父就是在这里用艾草熏走了盘踞的蛇,说\"有些老房子,藏着比蛇更凶的东西\"。
三人猫腰钻进偏殿,霉味混着松脂味直钻鼻腔。
正中央的青铜香炉积着半尺厚的灰,炉身铸着扭曲的饕餮纹,两只兽眼的位置嵌着褪色的红玛瑙。
哑僧从腰间取下铜铃,用铃舌轻击炉壁——第一声闷响震落几片炉灰,第二声时红玛瑙突然泛起微光,第三声刚落,香炉竟缓缓旋转起来,露出底部刻着的八卦图,中间的青砖\"咔\"地陷下一块,露出向下的阶梯。
顾昭的指尖在阶梯边缘的砖缝上摩挲。
砖面有几道浅痕,是用刻刀反复划出来的\"之\"字——这是师父教他认的机关标记,名为\"错位锁\"。\"是他......\"他声音发哽,喉咙像塞了团浸了水的棉花,\"师父说过,这种锁要转三次停两次,才能开。\"
阶梯向下延伸了大约二十丈,越往下越冷。
苏绾的呼吸在面前凝成白雾,她伸手扶住墙,触到的却是冰凉的石砖——这里早不是自然形成的山体,而是人工凿出的密室。
当顾昭的脚尖碰到最后一级台阶时,三盏青铜灯突然\"噗\"地燃亮,照出前方那扇一人高的石门。
\"魂匣·断契之源。\"苏绾念出门上的字,声音比冷气更冷。
她攥着密录的手在发抖,\"我爷爷说过,魂匣是守灵人最禁忌的术法......原来不是封器物,是封人?\"
顾昭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三年前师父失踪那晚的记忆突然翻涌——他记得自己在修复室等师父回来,桌上摆着刚修好的青瓷盏;记得深夜有人敲门,他开门后只看见满地碎玉;再醒来时,他对着师父的画像怎么都记不起那张脸,仿佛有人拿橡皮擦擦掉了他脑海里的所有细节。
\"昭昭。\"苏绾的手搭在他腕上,\"你看。\"
顾昭深吸一口气,将掌心按在石门上。
点化之力顺着纹路蔓延,他闭了闭眼——有温热的灵脉波动从门内传来,像师父从前给他捂手时的温度,带着熟悉的檀木香。\"他还活着。\"他睁开眼时,眼底泛着水光,\"只是被剥离了存在的痕迹。\"
苏绾立刻从颈间摘下翡翠平安扣,咬破指尖在扣心画了道血符。\"我苏家的'破妄符'能暂时压制封印。\"她将平安扣按在顾昭掌心,\"你用点化之力引,我用符咒破,试试看。\"
两人的手叠在石门上。
顾昭能感觉到苏绾指尖的温度透过平安扣传来,混着血的腥甜。
点化之力如游丝钻进石缝,符咒的红光随之蔓延,石门上的纹路逐渐变得透明,像冰层下流动的河水。
\"咔嚓——\"
一声轻响后,石门裂开一道缝隙。
一道模糊的身影从中飘出,穿着顾昭熟悉的月白长衫,声音沙哑却带着笑意:\"昭昭,我的小徒弟,终于......\"
\"有动静!\"
突兀的男声从头顶传来,紧接着是皮靴踩碎瓦砾的声响。
顾昭猛地抬头,透过坍塌的屋顶,看见几道手电筒的光束在废墟上晃动。
苏绾迅速扯下外套罩住三人,哑僧的铜铃开始急促震动,铃声里带着警告的意味。
\"快!\"那道身影突然凝聚了些,抬手按在顾昭眉心,\"昭昭,记住,当年是我......\"
话音未落,银匣在顾昭怀里炸开刺目的金光。
他眼前一黑,无数碎片般的记忆涌入脑海——月光下的修复室,师父捧着半块残玉,眼角泛着泪;师父将残玉塞进他怀里,说\"昭昭,你要替我看着这世间的灵\";师父转身走向黑暗,背影越来越淡,最后只剩一句\"别找我\"。
\"顾昭!\"苏绾的摇晃让他猛地回神。
石门后的身影已经消失,上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哑僧拽着他的胳膊往阶梯跑,苏绾在后面推着他的背:\"灵控派的人带了追踪器,必须在他们封锁前离开!\"
顾昭踉跄着往上跑,银匣还在发烫。
他摸了摸眉心,那里还残留着师父手掌的温度。
刚才涌入的记忆像团乱麻,他明明看清了师父的脸——清瘦的眉眼,眼角有颗泪痣,可等他想仔细看时,那些细节又像被风吹散的烟,只留下一句话在脑海里循环:\"是我自己要封进魂匣的......\"
上方传来金属碰撞的脆响,是灵控派的人撬开了偏殿的门。
顾昭咬着牙加快脚步,怀里的银匣突然轻了些,残玉的震颤变成了规律的跳动,像在给他数着逃生的步数。
而在他们身后的石门内,那道模糊的身影重新坐回石座。
他望着掌心的半块残玉,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当年他封入魂匣前,将自己的存在印记融进了这半块玉里。
如今玉找到了主人,断契者的血脉终于要觉醒了。
山风卷着松涛掠过废墟,灵控派的探照灯刺破夜色。
顾昭跟着哑僧钻出灌木丛时,额角的汗已经结成了冰。
他回头望向道观方向,银匣在怀里轻轻发烫,像在说:\"别急,秘密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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