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下灵控派弟子的吆喝声撞碎夜雾时，苏绾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跟着哑僧猫在灌木丛里，能闻到老和尚袈裟上若有若无的沉香味——那是常年与灵物打交道才会染上的气息。
\"三个人一组，间隔七步。\"哑僧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絮，闷在喉间，\"火把晃动的频率......是防灵脉入侵的巡更法。\"他枯瘦的手指在地上划出歪扭的阵法，\"灵脉扰动会引发火把明暗变化，他们每十分钟换班，就是要切断扰动源的持续时间。\"
苏绾的目光扫过山坡上那座灰扑扑的库房。
北库外墙爬满常春藤，月光下像张密网，铁门缝隙里渗出的铁锈味混着潮湿的霉气，直往鼻腔里钻。
她摸出袖中残玉，触感温凉，青纹里还凝着顾昭留下的那点微光——方才在废墟外，这玉投出了他的影子，说\"等我\"。
\"用这个。\"她把残玉按在哑僧手背，\"顾昭点化过的器物，灵脉波动和普通古物不同。\"
哑僧的瞳孔微微收缩，血玉念珠在袈裟下发烫，每颗珠子的云雷纹都泛起淡红。
他捏着残玉举到眼前，月光穿过玉身时，苏绾看见有细碎的光屑从玉纹里渗出来，像被风吹散的星子。
\"去东边。\"哑僧突然扯她衣袖，\"他们的耳目在西南角，灵脉扰动要从反方向起。\"
两人贴着墙根挪到库房东侧，苏绾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撞着肋骨。
她解开束发的银簪，将残玉卡在簪头凹槽里——这是顾昭教她的\"引灵法\"，用活物载体放大古物灵脉。
当银簪尖刺破指尖，血珠滴在玉上时，残玉突然发出蜂鸣，青纹里的光顺着银簪爬上来，在两人头顶织出团幽蓝的雾。
\"走！\"哑僧低喝。
山脚下传来惊呼：\"东墙有灵脉异动！\"火把群像被捅翻的蜂窝，呼啦啦往东边涌去。
苏绾趁机拽开铁门，锁头\"咔嗒\"落地——果然如前章结尾所料，月光偏移时锁已松动。
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她后背瞬间沁出冷汗，回头却见哑僧单手结印按在门上，那声响动像被揉皱的纸，突然闷了下去。
库房里比外头更黑。
苏绾摸出袖中荧光石，幽绿的光映出满墙的铁架，层层叠叠堆着陶片、铜器残件，最深处有个玻璃展柜，柜中躺着半面铜镜。
镜面裂成蛛网，却在荧光石映照下泛着冷冽的光，像块凝固的水。
\"照世镜残片。\"苏绾的声音发颤。
她记得《灵物名录》里的记载：此镜铸于唐，能照命魂，断契时必用。
当年顾昭师父就是被这面镜子照出命魂，才被封入魂匣的。
她戴上白手套，指尖刚触到展柜锁扣，哑僧突然抓住她手腕。
老和尚的掌心滚烫，像块烧红的炭：\"有灵压。\"
苏绾这才注意到，展柜四周刻着极细的朱砂阵纹，在荧光石下泛着暗紫。
她解下颈间苏家祖传的灵嗅玉，玉坠刚凑近阵纹，便\"叮\"地发出脆响——是防窃阵，触发即鸣。
\"顾昭的残玉。\"哑僧松开手，\"点化过的器物能破守灵阵。\"
苏绾将残玉按在阵纹上。
青纹里的光像活了，顺着朱砂线蜿蜒游走，所过之处，阵纹颜色渐淡，最后\"嗤\"地一声，化作青烟消散。
展柜锁\"啪\"地弹开，她屏住呼吸取出铜镜，触手一片冰寒，比外头的月光还凉。
\"贴上去。\"哑僧说。
残玉与镜面相触的刹那，库房突然亮如白昼。
苏绾下意识闭眼，再睁眼时，镜中浮起光影——是座古刹，飞檐上悬着\"玄冥观\"的木匾。
顾昭师父站在殿中，手里捧着个银匣，身后站着灵控派的几位长老。
\"我以修复师本命起誓，断去与守灵体系的因果。\"师父的声音带着金属般的清响，\"从此古物归古物，守灵归守灵。\"
话音未落，最年长的长老突然抬手，一道黑芒从他袖中窜出，直取师父心口。
师父踉跄后退，银匣摔在地上，匣中飘出缕淡金的光——那是命魂。
几位长老同时结印，黑芒化作网，将命魂牢牢困住，塞进另一个泛着幽蓝的匣子里。
\"他不是自愿的！\"苏绾攥紧铜镜，指甲几乎要嵌进镜身。
她想起顾昭总说师父失踪前在整理《断契录》，原来根本不是失踪，是被强行封入魂匣！
镜中光影一转，场景变了。
这回是间石屋，墙上刻满奇怪的符文。
一个穿月白衫子的年轻女子站在魂匣前，指尖抚过匣身，嘴里念着什么。
苏绾看不清她的脸，却觉得那身影说不出的熟悉。
下一秒，女子突然抬头，目光直直穿透镜面，撞进苏绾眼里——她的眼睛是琥珀色的，像顾昭修复过的那块蜜蜡。
\"师姐。\"哑僧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苏绾转头，看见老和尚的眼角有泪，顺着皱纹往下淌，\"她是我师姐，三十年前说要去寻魂匣的秘密，之后就没回来......\"他抬手触碰镜中女子，指尖穿过光影，\"原来她在这里。\"
镜中传来女子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魂匣不是牢笼，是......\"
\"叮——\"
警报声骤然炸响。
苏绾感觉后颈发凉，转头看见库房门口涌进十多个灵控派弟子，为首的长老手持引灵幡，幡上的铃铛震得人耳膜发疼。
\"早就在等你们。\"长老阴恻恻地笑，\"照世镜残片的灵脉波动，能引你们这些老鼠出洞。\"
哑僧突然把苏绾往身后一推。
他扯开袈裟，露出胸前的血玉念珠，每颗珠子都在发烫，云雷纹里渗出暗红的光。\"拿着残玉和镜子，走！\"他抄起供桌上的青铜灯台，砸向最近的弟子，\"灵爆符只能撑半柱香！\"
苏绾攥紧铜镜和残玉，转身就跑。
身后传来剧烈的爆炸声，灵脉震荡掀起气浪，掀翻了半面铁架。
她撞开库房大门时，看见哑僧被几个弟子围住，血玉念珠碎了一地，老和尚的袈裟被撕成布条，却还在笑，露出染血的牙齿。
\"走！\"他吼道。
苏绾发足狂奔。
山风灌进领口，刮得脸生疼。
她摸出怀里的残玉，想确认是否完好，却在月光下看见玉背面浮起一行小字，用顾昭的笔迹写着：\"魂匣非牢，乃门也。\"
她猛地刹住脚步。
山脚下灵控派的火把又涌了上来，像条蜿蜒的火蛇。
可她脑子里全是那句话——顾昭不是被困住了，他是在找打开某扇门的方式。
怀里的残玉突然发烫，青纹里的光比之前更亮了。
苏绾望着山下的火把，又望向远处玉衡轩旧址的方向——那里有顾昭设下的活契阵，有他修复过的所有古物。
\"等我。\"她对着残玉轻声说，\"我带你回家。\"
山风卷着松针掠过她发梢，残玉在掌心轻轻震动，像是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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