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被银匣震得踉跄半步,后背重重撞在古墓外的青石壁上。
他能清晰感觉到那方巴掌大的银器正贴着心口跳动,每一下都像有尖刺扎进肋骨——这不是普通的震动,更像是某种被禁锢千年的活物在撞门。
\"昭儿!\"苏绾的手刚搭上他肩膀就触电般缩回,\"烫得离谱!\"她指尖泛红,眼尾因焦急而微微上挑,发梢沾着的尘灰都顾不得拂,转身从帆布包深处抽出一本泛黄的线装书。
封皮《断契遗卷》四个字被她指甲掐得变了形,\"我师父说过这卷里记着守灵人体系的...等等!\"
书页哗啦翻到三分之二处时,她突然顿住。
顾昭看见她葱白的指尖在某页夹着的绢帛上发抖,那绢帛本是素白,此刻却渗出暗红纹路,像被血浸透的地图。\"银匣者,乃第九继承者命格所生之器...\"她声音发颤,每念一个字都像在咬碎玻璃,\"承载历代断契意志,唯有当历史被篡改至极,方会觉醒。\"
\"篡改至极...\"顾昭重复这几个字,喉间泛起铁锈味。
银匣的震动突然变缓,却在他体内织出一张细网般的灵波,顺着血管往四肢百骸钻。
他眼前闪过碎片:师父程砚秋蹲在修复室的老藤椅上,用竹镊子夹着半块汉玉,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暴雨夜师父揉着后颈说\"昭儿,有些事等你能看见灵脉时再讲\";还有三天前他在断墙里发现的嫩芽,嫩芽根须下埋着半枚和银匣纹路相似的残片。
\"所以...\"哑僧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青铜,他不知何时退到两人三步外,枯瘦的手捏着张绘满朱砂的符咒。
顾昭这才注意到他僧袍下摆沾着新泥,显然是方才跑出来时蹭的,\"你是被选中的。\"符咒刚要贴到顾昭心口,银匣突然爆出一簇幽蓝火焰——不是普通的火,是顾昭点化古物时见过的灵火,带着松烟墨的清苦味。
符咒在碰到火焰的瞬间化作飞灰,连灰烬都泛着金斑。
\"它不接受外来干预。\"哑僧合十,眼角的皱纹里凝着水珠,\"老衲的师父说过,断契之器认主如认骨血。\"
顾昭闭了闭眼。
点化之力在他指尖流转,这是他最熟悉的温度,像修复宋瓷时窑温刚褪尽的胎体。
可此刻那股暖流刚触到银匣,就被卷进一个漩涡——他看见程砚秋跪在一座银色祭坛前,石砖缝里长出的不是草,是半透明的灵脉,像血管般跳动。
师父的声音从很远处飘来:\"第九代...该醒了。\"
\"我不是偶然。\"顾昭睁开眼时,瞳孔里浮着细碎的银光,\"我修古物时能看见灵脉,不是因为天赋...是银匣在引我。\"他摸着胸口,银匣的震动突然变得温顺,像只认主的兽在舔舐掌心。
\"当啷——\"
唤醒钟的余音再次炸响。
顾昭转头,那口被他们遗在古墓里的青铜钟正悬在坍塌的入口上方,表面浮起流动的金纹,像有人用金漆在刻地图。
苏绾举着手机打光,屏幕蓝光映得她脸色发白:\"那是...秦岭山脉?\"
\"魂匣真源。\"顾昭读出钟面浮现的小字,喉结滚动。
他想起三年前师父失踪那晚,修复室的煤油灯被风刮倒,程砚秋抱着半块残玉冲进雨里,边跑边喊\"原来在这儿\"。
原来不是失踪,是去了这里。
\"嗒、嗒、嗒——\"
东南方的灌木丛突然传来脚步声。
顾昭的脊背瞬间绷直,银匣在他心口再次震颤,这次的频率和他的心跳完全重合。
哑僧的铜铃不知何时攥在掌心,摇出的不是清响,是带着回音的嗡鸣,\"灵控派的追踪术。\"他额角渗汗,僧袍下的手臂青筋凸起,\"老衲的虚影障壁只能撑半柱香。\"
苏绾猛地合上《断契遗卷》,绢帛上的血纹突然钻进书里,像被什么东西吸走。
她扯住顾昭衣袖往林子里跑,发绳崩断,长发扫过他手背:\"先去玉衡轩!
断墙里的嫩芽...可能和银匣有关。\"
顾昭跟着她跑,靴底碾碎枯枝的声音混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他摸向口袋,唤醒钟浮现的地图残片还在,边缘带着钟身的余温。
银匣突然轻颤,这次不是疼,是某种熟悉的温度——像程砚秋当年手把手教他补瓷时,覆在他手背上的温度。
\"欢迎回家。\"
有个极轻的声音钻进他耳朵,像一片雪花落进心湖。
顾昭脚步微顿,低头看向胸口。
银匣表面的纹路正在重组,这次他看清了——那是一座祭坛的轮廓,祭坛中央刻着两个字:第九。
东南方的脚步声更近了,混着某种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
顾昭握紧地图残片,指尖掐进掌心。
他想起玉衡轩后院那株刚抽新叶的嫩芽,想起师父失踪前最后一次修复的半块残玉,想起银匣深处那道正在苏醒的意识。
该醒的,不止是银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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