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的指尖在苏绾手背轻轻颤了颤,像片被风卷着的枯叶。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每一下都撞得胸腔发疼——那道红纹正顺着血脉往心脏爬,每爬一寸,便有细针似的刺痛扎进经脉。
“清灵丹。”苏绾的声音带着点发紧的颤抖,她另一只手已摸出瓷瓶,倒出枚裹着金箔的药丸塞进他掌心。
顾昭仰头吞下,凉丝丝的药气刚入喉,就被胸口窜起的灼热顶得泛起酸水。
“贴着。”苏绾又抖开张泛黄的符纸,符上朱砂纹路在月光下泛着血光。
她指尖按在他锁骨下方,符纸刚触到皮肤,顾昭就猛地吸了口冷气——红纹像被烫到的蛇,“嘶”地缩了半寸,却又立刻反扑回来,在符纸下拱出扭曲的形状。
“只能压半个时辰。”苏绾的指甲掐进掌心,眼尾泛红。
她见过太多守灵人被禁术侵蚀的例子,父亲当年被凶物反噬时,身上的咒纹也是这样,一寸寸啃噬生机。
哑僧的念珠还散在地上。
他蹲在窗边,捡起最后一枚刻着“玄”字的古币时,指节捏得发白:“这不是断契。”他从怀里摸出本边角翻卷的旧书,封皮“灵枢秘录”四个字被虫蛀得只剩半截,“赤契,千年守灵司血祭之术。以活人为媒介,引凶物残魂入体,再用血脉锁其灵智……”
“所以他们要的不是师父。”顾昭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石板。
他盯着自己发抖的手,记忆里师父最后那抹笑突然清晰起来——原来那些“昭儿要更小心”的叮嘱,那些深夜独自翻查古籍的背影,都是在等这一天。
等他这个第九代血脉,来接这摊浑水。
苏绾的手悬在半空,没敢再碰他。
她望着他胸口起伏的红纹,突然想起十六岁那年,父亲倒在凶物前时,也是这样浑身发烫,嘴里喊着“血脉不能断”。
原来所谓守灵人,从血脉觉醒那刻起,就注定是块引凶的磁石。
“他们想让我变成活封器。”顾昭突然笑了,笑得眼眶发红。
他伸手按住胸口,红纹隔着符纸烫得他掌心发疼,“但师父说过,修复古物要顺着灵脉走,越难补的地方,补好了反而最结实。”
苏绾一怔:“你要——”
“引他们出来。”顾昭掀开苏绾的手站起身,后背的冷汗把衬衫黏在皮肤上,“玉衡轩门口的告示栏该换新了。就写‘近日得一奇玉,愿寻高人共鉴’。”他望着窗外夜色,眼底的光压都压不住,“那些躲在暗处的,总该好奇我这半吊子学徒,能捡着什么宝贝。”
哑僧合上《灵枢秘录》,古币在他掌心硌出红印:“他们可能直接动手。”
“那更好。”顾昭扯下脖子上的银链,链坠是块残缺的玉牌,“我这两天在旧物市场收的‘破玉’,正好缺个试刀的。”他转身走向修复室,脚步虚浮却稳当,“苏小姐,麻烦把清灵丹再留十颗。哑僧师父,那本《灵枢秘录》借我两晚?”
苏绾盯着他背影,喉头发紧。
她摸出手机拍了张契纹的照片,指尖悬在发送键上犹豫片刻,终究没按下去——有些事,得等顾昭自己准备好。
深夜的玉衡轩飘着松烟墨的味道。
顾昭坐在修复台前,面前摆着银匣残片和新得的玉牌。
残片上的锈迹在台灯下泛着青灰,玉牌表面的包浆被他用软刷细细刷过,露出底下隐约的云纹。
“点化。”他低喝一声,眉心微微发烫。
熟悉的灵脉光影在眼前铺开,银匣的裂痕像蛛网,玉牌的残缺处却泛着暖黄——那是古物有灵性的征兆。
他屏住呼吸,指尖轻轻碰过两片古物,灵力顺着指尖淌出,却在中途被什么东西卡住。
“嗤——”
刺痛从胸口窜到指尖,顾昭额头沁出冷汗。
他咬着牙继续推,灵力如细流撞开那堵无形的墙,银匣和玉牌的灵脉突然纠缠在一起,像两条交尾的蛇。
“欲破赤契,需先承其力。”
声音从灵脉里渗出来,像有人贴着他耳朵说话。
顾昭猛地抬头,修复室里只有他自己。
他盯着交缠的灵脉,红纹突然在胸口炸响,烫得他几乎栽倒——那道声音里,有师父的尾音。
“师父……”他哑着嗓子呢喃,指尖抚过玉牌,“你早知道会这样,对不对?”
窗外突然掠过一道影子。
顾昭猛地转头,玻璃上只映着他自己发白的脸。
他站起身走向窗边,手刚碰到窗棂,就听见一声极轻的叹息,像风穿过竹帘:“第九代……终于觉醒了。”
声音消散的瞬间,顾昭看见窗外槐树的影子里,有团雾状的黑影飘然而去,只留下片碎玉似的反光——和他颈间银链上的残缺玉牌,纹路严丝合缝。
他摸着胸口发烫的红纹,望着黑影消失的方向,嘴角慢慢勾起来。
该来的,总算是来了。
喜欢残香生玉请大家收藏:(m.shuhesw.com)残香生玉书河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