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祠废墟的风卷着尘沙灌进领口时,顾昭的后颈已经沁出薄汗。
他垂眼盯着掌心里幽蓝的碎玉芯,那缕暗纹正沿着掌纹往手腕攀爬,像条冰凉的蛇。
苏绾的手还搭在他臂弯,指腹隔着布料都能触到他异常灼烫的体温。
\"昭哥?\"她声音发颤,另一只手轻轻碰了碰他发梢沾着的草屑,\"我们先回去。\"
哑僧走在前面,僧袍下摆沾着干涸的血渍。
他忽然停步回头,浑浊的眼仁里映着顾昭泛白的唇色,没说话,只是伸手扶住了顾昭另一边胳膊。
三人踉跄着往废墟外走时,顾昭听见自己喉咙里溢出一声低笑——他竟要靠两个\"病人\"搀扶着离开。
出租车驶入藏渊市时,暮色正漫过玻璃。
顾昭半倚着车窗,耳边的嗡鸣越来越清晰。\"你已承誓,不可违。\"那声音像浸在水里,带着闷闷的回响,一遍又一遍碾过他的神经。
他攥紧碎玉芯,幽蓝光芒透过指缝漏出来,在膝盖上投下蛛网似的影子。
\"昭哥?\"苏绾的手覆上来,握住他发颤的手腕,\"你在抖。\"
顾昭这才惊觉自己牙齿在打战。
他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可能...可能吹了风。\"余光瞥见苏绾从包里翻出个檀木匣,铜锁\"咔嗒\"一声弹开,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泛黄的绢帛。
她指尖快速掠过某页,突然顿住,睫毛剧烈颤动。
\"初代守灵人密卷。\"她声音发紧,\"里面记着...若有人以'心契'重连旧誓,会成为'新誓之器'。\"
\"什么意思?\"哑僧从后座探过身,佛珠串在掌心攥出红印。
苏绾的指甲掐进绢帛边缘:\"誓约需要载体。
旧誓被他用点化之力续上了,现在...\"她抬眼看向顾昭,\"现在他成了载体。\"
出租车在玉衡轩门口刹住时,顾昭的额头已经能烙熟鸡蛋。
他推开店门,熟悉的檀木香裹着松烟墨味涌过来,却让他胃里一阵翻涌。
工作台中央摆着半块明代瓷片,是他今早刚接的活计。
他伸手去碰,指尖刚触到釉面,原本该顺着灵脉爬上来的温润触感突然变成刺疼。
\"怎么了?\"苏绾扶住他要栽倒的身子。
顾昭盯着瓷片,喉结动了动:\"点化...卡住了。\"他深吸一口气,强行调动灵力。
眼前的瓷片突然蒙上一层雾,他看见自己的灵脉像被什么东西缠住了,那些本该清晰的残缺脉络正在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是暗纹?
和碎玉芯里爬出来的暗纹一模一样。
\"啪\"的一声脆响。瓷片在他掌心裂开细纹。
哑僧的古铃就是这时响起来的。
青铜铃身刻着九道梵文,他拇指按住铃舌,念诵声像沉在井底的钟。
顾昭突然觉得有股清凉的力量往识海钻,可刚触到那团暗纹,就听\"嗡\"的一声——铃音骤然断裂,哑僧踉跄着后退三步,嘴角渗出血丝。
\"这不是外来污染。\"他抹去血迹,声音发闷,\"是你体内的'心契'在重塑。\"
顾昭猛地抬头。
碎玉芯在领口发烫,他扯出来的瞬间,幽蓝光幕\"唰\"地展开,在墙上投出一行古老铭文:\"誓灭则契亡,契存则誓续。\"
苏绾凑过去,指尖几乎要碰到光幕:\"这是...周篆?\"
\"我之前修复碑文时,把旧誓封进了心契。\"顾昭盯着碎玉芯,暗纹已经爬到了手肘,\"现在它在用我的灵力复苏。\"他突然顿住——瓷片裂开的细纹里,竟浮现出模糊的画面:黑袍人站在巨大祭坛中央,掌心托着和碎玉芯一样的晶石。
那祭坛的纹路...和祖祠地下的云纹好像。
\"昭哥!\"苏绾的惊呼让他回神。
他摸向眉心,那里正传来灼烧般的刺痛。
镜子里,一道淡金色纹路正从眉骨往额间蔓延,像片即将绽放的花瓣。
苏绾的指尖轻轻碰了碰那纹路,凉得惊人:\"这是...守灵人血脉印记?\"
哑僧的佛珠串突然在掌心崩断,檀木珠滚得满地都是。
他盯着顾昭的眉心,喉结动了动:\"因果线...开始纠缠了。\"
夜色漫进玉衡轩时,顾昭靠在修复椅上闭着眼。
碎玉芯贴着心口,那缕暗纹已经爬过了锁骨。
他能听见两重心跳——一重是自己的,一重更沉,更古老,像隔着千年的回音。
\"欢迎回家。\"
这一次,他听得真真切切。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远处传来汽车鸣笛。
顾昭没注意到,街角阴影里,几道灰袍身影正抬头望着玉衡轩的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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