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州城北十里长亭外。
冰雪初融,天气依旧寒冷刺骨,泥泞的道路在晨光中泛着湿漉漉的光。这一天一大早,这里已经聚集了熙熙攘攘的百十号人,有穿官服的,有着锦衣的,还有不少执幡列队的衙役,把原本空旷的亭外挤得满满当当。
当先几人身穿绿色官袍,其中一人年纪约莫二十几岁,面如冠玉,唇如点绛,样貌极为俊美,特别是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让人浮想联翩,如果换上一身女装,恐怕还比那些江南名妓还要美上三分。
此人正是那位名叫樊若水的假和尚。他此时虽面带笑容,却笑得的十分勉强,眉宇间不时闪过阴沉之色。
想不到自己上任知州仅仅三个月时间,就被贬为通判,而且弹劾自己的理由有理有据,但是这能怪我吗?池州不过归宋短短数月,人心未附,为了拉拢人心,还任用了一半以上归附的唐国旧臣,乡绅也各怀心思,光是稳住局面就耗尽了心力。
赋税土地清查不明,漕运积弊难除,哪一样是朝夕能理顺的?发生这样的事情自己已经及时弥补了,还要自己怎么样?
那些弹劾自己 “治理不力” 的奏章,分明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樊若水心中一阵苦闷。
而陆子扬,不过是自己手上的阶下囚而已,去了汴梁一趟,不仅受到官家赏识,如今摇身一变,竟变成了自己的顶头上司,这道理自己哪里说去?瞥见一旁的司理参军、司户参军这些人,虽然表面上恭敬,不知在背后怎么笑话自己呢!
看来还是朝中有人好做官啊!想到陆子扬如今的境遇,也不过是得到晋王的赏识才平步青云的,他有什么本事。樊若水心中感叹了一句。
也罢,我倒要看看和州这一番乱局如何收拾。
就在这时,官道北面一辆宽大的马车不急不缓的驶来,车辕两侧各悬一块狭长木牌,黑漆为底,上书金色篆字 ,左侧是 “淮南路转运司”,右侧为 “和州州衙”。马车前后各有数名骑马的护卫,身着玄色劲装,腰佩短刀,眼中精光湛然,一看便知身手不凡。
众人见状,神色肃穆起来,纷纷涌至官道旁,原本交头接耳的低语声瞬间消歇,等马车停稳,樊若水上前一步开口道:“下官和州通判樊若水,可是新到任的知州大人?”
厚厚的布帘一掀,一名身穿紫色官袍弯腰走了出来,他面容俊朗,身材颀长,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给人一种亲切和善的感觉,正是经过十天时间跋涉才来到和州的陆子扬。
他跳下马车,对着众人抱拳道:“本官正是陆子扬,天气寒冷刺骨,劳烦诸位在此久候,本官实在心中感愧难安。樊,樊通判多日不见,近来可好?”
樊若水赔笑道:“回大人的话,下官一切安好。陆大人履任和州,下官与诸位同僚及本地士绅无不翘首以盼,陆大人是官家倚重的栋梁,此番坐镇和州,实乃我和州百姓之福,我等就是在等些时日有算得了什么。”
“不错,陆大人奉天子之命而来,掌江南转运,实乃国之重托。我等在此迎候,非为礼数,实为心之所向!”
“有大人坐镇和州,实乃百姓之福。”
“我等已在鸿登楼略备薄酒,为大人接风洗尘,还望大人赏光。”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言语间满是恭敬。陆子扬却心里明白,这些人里面估计没有几个是真心实意的希望自己到来。
见樊若水满脸赔笑,热情的不得了,陆子扬不由地想起他在程德玄面前阿谀奉承的样子,心中一笑,又与众人客套了一番,便浩浩荡荡的往城内而去。
鸿登楼是和州最大的一间酒楼,四层高,飞檐翘角,朱栏画栋,矗立在城南最繁华的市井街心,是本地富商张时弼的产业。
张时弼长得满脸富态,面如满月,双耳垂轮,一看便是养尊处优之人。众人来到楼前,他赶忙来到抢步而出,满脸谄笑的走在最前,引着陆子扬上了四楼。
登上四楼,陆子扬还真有些大开眼界了。眼前是一方开阔的明堂,居中位置并排放着三张嵌螺钿圆桌,呈品字形排布,锦垫铺地,装饰的极为奢华。
等众人坐下,张时弼拍了拍手,十余名青春靓丽的侍女鱼贯而入,不一会桌上摆满了各种珍馐,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长得,应有尽有。
张时弼对着坐在主座的陆子扬谦虚笑道:“和州偏壤,比不得京城繁华,都是些粗鄙吃食,难登大雅之堂,陆大人权当尝个稀奇,暖暖身子。”
陆子扬看了一眼桌上的佳肴,微微一笑说道:“张员外实在过谦了,这些菜品本官在汴京也极少见过,看来樊通判牧守一方还是很有些功劳的。”
樊若水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起身强笑道:“大人言重了,下官不过是在其位谋其政罢了。先前暂代知州事务,全靠上下同僚齐心襄助,才勉强维持局面,哪敢谈什么功劳。如今大人驾临和州,这真是和州百姓的福分。大人有经天纬地之才,定能带领和州走向兴盛,下官唯有尽心辅佐,效犬马之劳,绝不敢有半分懈怠。”
陆子扬没有搭理他,起身举起酒杯道:“诸位,承蒙官家恩典,我陆子扬才能忝居和州知州一职,唯有上不负君恩,下不负黎明,方能心安。”
“如今江南战事正酣,和州为前线运输粮草的枢纽,是十万大军的生死线。所以,漕运要畅通,防务要稳固,百姓要安居,赋税要清白,田地要明确。这杯酒,敬前线浴血的将士,也敬咱们肩上这副重担,诸位,请!”说完,一饮而尽,酒杯重重地顿在桌上。
众人齐齐变色,落针可闻,想不到他把此行的目的明明白白的说了出来,而且看样子是来者不善啊!
司户参军曹真赶忙打圆场道:“陆大人所言极是,我等定当谨遵大人教诲,把这几件事当成头等要务来办,绝不辜负大人这番期许。不过今天宴会是专为大人接风洗尘,公务上的事明日再细细商议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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