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研究所的工作，是他切入这潜在裂痕的最佳途径。
他对“跨介质高频能量传导稳定性优化”课题的投入，带来了实质性的进展。
他利用拓奥天赋对频率的极致敏感，结合来自未来的、更广义的物理模型，成功地将那微弱的、导致衰减的谐波畸变，从复杂的背景噪声中剥离得越来越清晰。
他构建的数学模型显示，这个畸变并非随机产生，它带有某种“智能”的模仿痕迹，并且其传播路径，沿着能量传导网络逆向追溯，隐隐指向了城市能量网格的某些核心枢纽，甚至……可能与万象风铎的基础频率调制系统存在某种难以察觉的耦合。
这天下午，研究所内的能量光纹都显得有些慵懒，背景的嗡鸣声也似乎放缓了节奏，进入了某种工作周期的“间奏”。
金泽正在对模型进行又一次敏感性分析，试图更精确地定位畸变的渗透点。
星铃像一阵轻快的旋风，悄无声息地溜到了他的工作台旁。她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眼神闪烁，如同发现了宝藏的孩子，手里紧紧攥着一枚只有指甲盖大小、却散发着幽深蓝光的记忆水晶。
“泽！快，看看这个！我费了好大劲才从‘历史残响区’的深层档案库里‘借’出来的！”她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冒险成功的得意，同时警惕地用眼角余光扫视着周围，特别是磐石大师那紧闭的办公室门。
金泽暂停了光阵上流淌的数据流，投去询问的目光。
“你之前不是提到，那个畸变谐波给你的感觉是‘冰冷’和‘空洞’吗？像是没有生命的模仿？”星铃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将那枚幽蓝记忆水晶接入金泽工作台的一个非标准接口——一个通常用于读取非结构化或加密数据的端口。
一段经过复杂算法降噪和修复的、极其古老且充满破碎杂音的声纹片段，开始在有限的范围内播放出来。
起初是刺耳的、仿佛能量电弧爆裂和金属结构扭曲的噪音，但很快，一个规律性的、刻意模仿某种和谐频率的冰冷声音浮现出来。
这个声音缺乏铃星能量中特有的那种温暖、生机勃勃的质感，透着一股机械的、毫无情感波动的漠然，如同死水。
“注意听这一段频率结构，”星铃指着声纹分析图上几处特定的谐振峰和相位关系，“这是从一块标记为‘破晓纪元·逻辑派系肃清记录’的禁忌水晶里提取的碎片。
官方记载说那是早期文明中一个试图用纯粹逻辑和绝对秩序取代情感共鸣的极端派系，他们使用的‘理性之声’就是这种调调。你不觉得……和你发现的那个畸变，在内在的‘质感’上，有一种令人不舒服的相似吗？”
金泽凝神细听，同时调动拓奥的共鸣感知，去体会那声音背后蕴含的能量属性。
确实！虽然具体的频率数值和波动模式因时代和技术差异而不同，但那种内在的、试图模仿有机生命的和谐却透出本质虚无的“冰冷感”，那种排斥一切情感波动的“绝对理性”内核，与他从深海能量流中捕捉到的畸变谐波，如出一辙！这绝非偶然的雷同，更像是同一种“理念”在不同载体上的体现。
“还有这个，”星铃快速切换了另一段声纹，这次是一段更加模糊、失真严重、仿佛来自宇宙深渊的信号记录。
其中夹杂着断续的、经过合成的、充满奇异诱惑力的低语片段，断断续续地宣扬着“秩序即永恒”、“解脱于情感的桎梏”、“拥抱纯净的理性之光”等理念。“这是更早期的深空探测网络捕获的未知信号碎片，被档案馆标记为‘虚惑之音’，危险等级很高。官方解释是某种特殊的脉冲星或宇宙背景辐射的干扰，但我一直怀疑……这东西没那么简单。它像是在……播种。”
金泽的心缓缓沉了下去。星铃冒险提供的这些零碎的历史与深空记录，正在他脑海中拼凑出一个模糊却令人极度不安的轮廓：一种推崇绝对理性、排斥甚至试图消除情感的冰冷意识形态，并非铃星文明内部自发产生的独特现象。它似乎在星球历史的早期就以某种形式出现过，甚至可能源自星空之外，如同某种等待萌发的种子。而现在，一种性质高度相似的“东西”，正如同隐形的病毒，悄然渗透进铃星文明跳动的心脏——万象风铎的系统之中。
“星铃，”金泽斟酌着词句，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只是出于学术好奇，“根据你的了解，在现在的铃星，尤其是在高层或者学术界，有没有……受到类似这种古老理念影响的思潮或者……派系存在？”
星铃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复杂，兴奋的光芒稍稍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谨慎和忧虑。她咬了咬下唇，似乎在权衡什么，最终还是压低声音说道：“其实……是有的。虽然他们在公开场合从不宣扬极端主张，表现得非常理性和包容，但在一些高阶学者圈和星环议会的非正式讨论中，确实存在一个被称为‘静默派’的群体。”
“静默派？”金泽重复着这个名称，感觉这个词本身就带着一股压抑的气息。
“嗯，”星铃点了点头，声音更低了，几乎成了气音，“他们不像历史记载中的‘逻辑派系’那样激进，表面上也完全尊崇万象风铎的权威和星球之歌的和谐。但他们的核心理念是，情感——尤其是那些强烈的、不稳定的、个性化的情感——是文明迈向更高阶段的‘噪音’和‘弱点’。他们认为，过度依赖情感共鸣，会让个体和文明在面对宇宙的冰冷法则、未知威胁乃至自身内部的冲突时，显得低效而脆弱。他们主张，铃星文明应该逐步引导自身，走向更纯粹的‘理性谐波’，最大限度地减少情感的‘干扰’，最终实现一种……更高效、更稳定、更‘安全’的、近乎永恒的秩序。”
金泽静静地听着，内心的波澜却愈发汹涌。排斥情感？追求纯粹理性？永恒秩序？这与他所知的那个导致未来铃星毁灭的“病毒”或“污染”的特征，吻合度越来越高！
难道导致那场灾难的，并非来自星海之外的直接入侵，而是文明内部在某种外力诱导下，走向了自我异化、自我禁锢的歧路？
“这个‘静默派’……影响力大吗？他们的领导者是谁？”金泽追问道，感觉答案可能至关重要。
“他们的影响力……不容小觑。”星铃的眉头微微蹙起，“领导者是首席科学家，‘寂’大师。他是万音宝库最高管理委员会的三大常任理事之一，也是星环议会科技顾问团的首席顾问。在学术界，他的威望极高，甚至……”她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在某些领域，不比我父亲低多少。他平时给人的感觉非常温和、睿智、逻辑严谨，提出的许多技术方案和理论模型，也确实极大地推动了铃星谐波科技的发展。但是……”
她犹豫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但是每次听他做长篇报告，或者研读他那些逻辑严密到几乎无懈可击的论文时，我总感觉……缺少了点什么。一种……能打动人心、能引起共鸣的温暖的东西。就像是一杯经过精确计算、成分完美、却冰冷无味的纯净水。”
“警惕理性中的空洞。”
骤然间，一个冰冷、缥缈、不带任何情感起伏的声音，如同直接植入般，在金泽的意识最深处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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