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墨汁般浸透沈府高墙时,芳菲院紧闭的院门内,正上演着一场无声的杀戮。王芸熙的心腹钱婆子,端着碗热气腾腾的“安神汤”,脸上堆着假笑,一步步逼近被老夫人的人看守在床榻边的崔雁母女。
“大姨娘,五小姐,该喝药了。”钱婆子的声音甜得发腻,眼神却像淬了毒的钩子,“夫人特意吩咐的,加了上好的老参,给五小姐压惊补身子。” 碗沿冒着可疑的白沫。
崔雁如同惊弓之鸟,猛地扑过去护住昏睡的沈初宜,嘶声道:“滚!我不信!你们又想害我的宜儿!拿走!” 她状若疯癫,连日来的恐惧和绝望让她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竟一把打翻了药碗!
褐色的药汁泼洒一地,瞬间在青砖上蚀出细小的泡沫,发出轻微的“滋啦”声!一股刺鼻的异味弥漫开来。
“啊——!” 崔雁发出凄厉的尖叫,“毒药!你们要毒死我们!救命啊!老夫人救……” 她的呼救戛然而止。
院门被猛地推开。刘嬷嬷如同铁塔般立在门口,身后跟着四名松鹤堂孔武有力的婆子。昏黄的灯笼光下,刘嬷嬷的脸冷硬如石,目光扫过地上冒着泡的药渍、惊恐万状的崔雁、昏睡的沈初宜,最后钉在面如死灰的钱婆子身上。
“拿下。” 刘嬷嬷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冻结空气的寒意。
钱婆子还想狡辩,一个婆子已闪电般上前,用浸了药水的布巾死死捂住她的口鼻。钱婆子只挣扎了两下,便软倒在地。整个过程快得惊人,没有惊动院外任何守卫。
刘嬷嬷冷冷看了一眼瘫软在地的崔雁:“管好你的嘴,看好五小姐。今夜之事,权当没发生过。若想活命,就照做。” 婆子迅速清理现场痕迹,钱婆子像破麻袋一样被拖走。刘嬷嬷带人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栖梧苑的夜,寂静得可怕。赵嬷嬷带着两个粗使婆子,如同鬼魅般翻过院墙。其中一个婆子提着油壶,正要将刺鼻的灯油泼向西厢房的窗棂。
“动手!” 赵嬷嬷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即将得逞的狠厉。
“拿下!” 一声炸雷般的低喝骤然响起!
四周的黑暗里瞬间亮起十几支冰冷的火把!松鹤堂的护院如同神兵天降,将他们三人团团围住,刀刃反射着令人胆寒的光芒。刘嬷嬷手持一根沉重的枣木门闩,如同怒目金刚,站在最前方。
赵嬷嬷三人魂飞魄散,连反抗都来不及,就被扑倒在地,捆得结结实实,嘴里塞上破布。油壶哐当一声砸在地上,刺鼻的液体流淌开来。
正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穿着素白寝衣、披散着头发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身形单薄,微微佝偻着背,仿佛弱不禁风。火光摇曳中,那张脸苍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正不停地哆嗦着。她双手紧紧抱着一个包袱挡在胸前,整个人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那双眼睛,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惊惶和恐惧,泪光闪烁,怯生生地望向院中,仿佛被眼前的阵仗吓傻了——这正是小莲极力模仿的、小姐顾瑾平日里示于人前的懦弱模样。
“刘……刘嬷嬷……” 细若蚊蚋、带着浓重哭腔和颤抖的声音响起,正是顾瑾惯用的声调,“发……发生什么事了?我……我听见好大的声响……好害怕……” 她一边说着,一边像受惊的小鹿般,下意识地往门框后缩了缩,仿佛随时要晕厥过去。
刘嬷嬷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瞬间落在“顾瑾”身上。她看着那张苍白惊惶的脸,那瑟瑟发抖的姿态,那充满恐惧的眼神……乍一看,与平日懦弱的二小姐别无二致。然而,刘嬷嬷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她常年侍奉老夫人,见惯了后宅百态,一双眼睛淬炼得如同鹰隼。
不对劲。
那惊惶太过“标准”,那颤抖的幅度似乎刻意维持在一个频率。尤其是那双眼睛深处,虽然努力模仿着恐惧,但偶尔闪过的一丝极力压制的冷静和……警惕?与她刻意表现出的柔弱形成了极其细微的割裂感。而且,面对如此血腥混乱的场面,一个真正懦弱到骨子里的小姐,此刻应该吓得瘫软在地、失声尖叫才对,而不是还能强撑着走出来说话,哪怕是发抖的话。
刘嬷嬷的目光飞快地扫过“顾瑾”紧紧抱着包袱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指腹似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薄茧,那是常年做活留下的痕迹。再看向她的脚——那双绣鞋干干净净,鞋尖微微绷直,带着一种随时准备后撤发力的姿态,而非一个吓软了脚的人该有的虚浮。
电光火石间,刘嬷嬷心中已然有了计较。她面上却丝毫不显,反而上前一步,声音刻意放缓和了些,带着安抚的意味:“惊扰二小姐了。不过是几个不长眼的毛贼,竟敢摸到栖梧苑来图谋不轨,已被老奴拿下。小姐受惊了,快些回房歇着吧,莫要着凉。” 她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用身体挡住了地上挣扎的赵嬷嬷,隔绝了“顾瑾”的视线。
“贼……贼人?” “顾瑾”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带着哭音,身体也晃了晃,像是随时要倒下,“为……为什么要来我这里……我好害怕……嬷嬷……” 她适时地流下两行清泪,将一个受惊过度、六神无主的弱女子演绎得淋漓尽致。
“小姐莫怕,有老奴在。” 刘嬷嬷语气温和,眼神却更深邃了些。她不再看“顾瑾”,果断地一挥手:“还不快把人拖走!清理干净!别污了小姐的地方!” 她刻意加重了“小姐”二字。
婆子们立刻行动,迅速将赵嬷嬷三人拖离,并开始清理地上的油渍。整个过程干净利落。
刘嬷嬷看着“顾瑾”依旧瑟瑟发抖、泪眼婆娑地扶着门框,仿佛惊魂未定,她微微颔首:“小姐安心歇息,老奴告退。” 说罢,带着人如来时般迅速撤走,院中火把熄灭,重归黑暗与寂静。
小莲直到院门关闭的声音传来,才猛地松了一口气,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她靠着门板滑坐在地,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刚才刘嬷嬷那洞悉一切的眼神,让她觉得自己仿佛被剥光了衣服,无所遁形!她努力回忆着小姐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和动作,生怕有一丝破绽。还好……刘嬷嬷似乎……没有当场拆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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