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栖梧苑又“静养”了三四日,估摸着火候差不多了,顾瑾决定不再蛰伏。
这日清晨,她刻意挑选了一件半新不旧、颜色素净的衣裙,脸上未施脂粉,只让脸色显得愈发苍白柔弱。她对镜练习了片刻,确保那副受惊过度、怯懦不安的神情惟妙惟肖,这才领着小莲,一步步走出栖梧苑,朝着松鹤堂走去。
一路上,果然收获了不少或好奇、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和下人的窃窃私语。无外乎是议论那场还未燃起的大火,议论她如何“命大”,议论汀兰水榭门前那两具骇人的尸体,以及老爷近日来的阴沉脸色。
顾瑾统统充耳不闻,只微微低着头,缩着肩膀,步伐虚浮,完美扮演着一个刚从鬼门关逃回来、惊魂未定的可怜庶女。
到达松鹤堂时,院内比往日更显肃穆。丫鬟婆子们个个屏息凝神,脚步轻悄。
通报之后,顾瑾垂着眼睫走进正堂。一股混合着檀香和药味的沉重气息扑面而来。
堂内果然不少人。
老夫人赵氏端坐主位,脸色沉静,手中缓缓捻着一串佛珠,看不出喜怒。
而下方,竟几乎聚齐了沈府后宅的核心人物。
沈忠今日休沐。他身着常服,坐在老夫人左下首,面色看似平静,但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郁,端着茶盏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泄露着内心的不宁。看到顾瑾进来,他的目光扫过,极其复杂——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疑虑,或许还有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愧疚,但很快便被惯有的冷漠和威严覆盖。他并未主动开口,只是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王芸熙坐在沈忠下首。她今日打扮得依旧华贵,但脂粉却遮掩不住眼下的青黑和那份强装镇定的仓惶。看到顾瑾,她眼底瞬间掠过一丝淬毒般的恨意和恐惧,捏着帕子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她几乎是立刻别开了视线,仿佛多看一眼都会脏了她的眼睛,但那微微颤抖的嘴角却暴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沈婉仪坐在母亲身边。她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裙,愈发显得楚楚可怜。左颊的红肿已消,只留下淡淡的痕迹,更添几分我见犹怜。她看向顾瑾,眼中立刻蓄满了担忧和歉意,起身柔柔道:“二妹妹,你身子大好了?那日听闻妹妹院中差点走水,姐姐真是担心坏了,只恨自己病着,未能及时去看望妹妹……” 声音温婉动听,情真意切,仿佛那夜派赵嬷嬷来放火的根本不是她。这份演技,让顾瑾心底冷笑连连。
而最让顾瑾心中微动的是,在靠近门口的位置,居然坐着二姨娘李伊瑶。她穿着藕荷色的襦裙,打扮得十分素净低调,正微微垂着头,手中捧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仿佛要将自己缩成一团看不见的影子。她是慕容玥从娘家带来的旧婢,容貌清秀,眉宇间总带着一股化不开的轻愁和谨慎。感受到顾瑾的目光,她飞快地抬眼看了一下,那眼神极其复杂——有关切,有担忧,有愧疚,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自我保护般的退缩。她随即又迅速低下头,仿佛从未与顾瑾有过视线交流。
顾瑾心中了然。李伊瑶此来,恐怕并非自愿,多半是老夫人叫来,或是听闻今日沈忠在,特意前来,想为她的两个女儿沈诗情和沈画意探听些什么,或是维持一种微妙的平衡。这位二姨娘,心思细腻,重情却又极其懦弱自保,一切以她两个女儿的利益为先。原书中,她曾在沈婉清最艰难时暗中给过一些微不足道的帮助,但最终还是在王芸熙的威逼和为了女儿前程的考量下,选择了沉默和放弃。
想到李伊瑶的那对女儿——三小姐沈诗情,性情清冷,通透理智,永远明哲保身,不掺和任何纷争,倒是个难得的明白人;四小姐沈画意,天真单纯,却被沈婉仪虚伪的善意蒙蔽,视其为亲姐,最终成了被利用牺牲的棋子……顾瑾心中不免一声轻叹。
她收敛心神,上前几步,对着老夫人和沈忠盈盈拜下,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虚弱和哽咽:“孙女给祖母请安,给父亲请安。孙女不孝,前几日受惊病着,未能及时来给祖母父亲请安,请祖母父亲恕罪。”
老夫人抬了抬眼,语气平淡:“起来吧。身子既然没好利索,就不必讲究这些虚礼。坐下说话吧。” 语气听不出多少关切,但也并无苛责。
“谢祖母。”顾瑾怯生生地起身,又对着王芸熙和沈婉仪的方向微微福身,“母亲,大姐姐。” 礼数周到,挑不出错处。
王芸熙从鼻子里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脸色更加难看。
沈婉仪则连忙起身虚扶了一下,眼圈微红:“妹妹快别多礼,你身子要紧。瞧你这小脸白的,真是让人心疼。” 演技一如既往的精湛。
顾瑾谢过,挑了个离沈忠和王芸熙稍远、靠近李伊瑶的位置坐下,微微垂着头,一副不敢多言的模样。
沈忠终于开口,声音比平日缓和了些,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略显僵硬的关切:“瑾儿,你院中之事,为父已知晓。受惊了。日后定会加强府中巡查,绝不会再出此等纰漏。你……安心养着便是。” 他只字不提王芸熙,也不提钱婆子与赵嬷嬷,只将一切归为“纰漏”,轻描淡写,试图粉饰太平。
顾瑾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一副感激又后怕的神情,声音微颤:“多谢父亲关怀。女儿……女儿那日真是吓坏了,还以为……还以为再也见不到父亲和祖母了……” 她适时地拿起帕子按了按眼角,扮演着惊弓之鸟的角色。
沈忠看着她这副柔弱无助的样子,再对比王芸熙母女那难以完全掩饰的惊惶和怨毒,心中那杆天平似乎又微妙地倾斜了一丝。但他终究更看重自身利益,只是沉声道:“都过去了。莫要再胡思乱想。”
王芸熙在一旁听着,气得几乎咬碎银牙,却又不敢发作,只能死死掐着掌心。
堂内一时陷入一种诡异而压抑的沉默。檀香袅袅,却驱不散那无形中交织的猜疑、恐惧和算计。
就在这沉闷得几乎令人窒息的气氛中——
突然,院外传来一阵尖锐凄厉的哭嚎声,由远及近,如同疯了般直冲松鹤堂而来!
“老夫人!老爷!求您们给妾身做主啊!求您们救救我的宜儿吧!有人要逼死我们母女啊!天爷啊——!”
是崔雁的声音!
只见大姨娘崔雁披头散发,如同疯妇般哭喊着冲进了松鹤堂,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涕泪横流,额头砰砰地磕在金砖地上,瞬间便是一片青紫!
“我的宜儿……她快不行了!她们不给请大夫!她们要活活熬死我的女儿啊!老夫人!老爷!妾身就这一个指望啊!求您们开恩,救救她吧!妾身给您们磕头了!磕头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如同巨石投入死水,瞬间打破了松鹤堂内虚伪的平静!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顾瑾垂下的眼眸中,极快地掠过一丝冷光。
好戏,终于要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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