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树的枝叶轻微晃动，一道颀长的身影自树后缓步走出。来人穿着一身绛紫色绣银丝蟠龙纹的亲王常服，面容俊美，与萧策有几分相似，却更显阴柔。他嘴角天生微微上扬，仿佛总是含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一双桃花眼眼波流转，看似多情，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的算计和审视。正是靖王萧墨。
他望着顾瑾身影消失的方向，指尖轻轻摩挲着一片残留着馨香的桂花花瓣，低声自语，声音带着一丝玩味和探究：“沈婉清……看来，本王之前倒是小瞧你了。画技超凡，心性隐忍，能在睿王和母后面前周旋至此……有趣，实在有趣。” 那笑容愈发深邃，如同发现了什么值得布局的新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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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顾瑾与沈婉仪乘坐马车回到了沈府。刚踏入府门，一股低压凝滞的气氛便扑面而来，连门口值守的小厮都屏息凝神，不敢多言。显然，赏菊宴上的风波早已以最快的速度传回了沈府。
顾瑾心中暗忖：这下有好戏看了。沈婉仪这次丢脸丢到了皇后面前，怕是难以轻易过关。
果然，二人刚进二门，管家便快步迎了上来，面色凝重，对着二人躬身道：“大小姐，二小姐，老夫人吩咐了，请二位小姐回府后，即刻前往松鹤堂请安。”
沈婉仪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她自然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心中又怕又恨，不由得狠狠剜了身旁的顾瑾一眼，眼神怨毒。
顾瑾心中无语：瞪我作甚？让你殿前失仪、欺瞒太子的是苏芷晴和你自己，与我何干？面上却立刻低下头，摆出更加惶恐不安的样子，细声应道：“是。”
二人一路无话，来到松鹤堂。院内异常安静，连鸟雀声都似绝迹。走进正堂，只见老夫人端坐在主位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手中紧紧攥着佛珠，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重压抑感。
“孙女给祖母请安。”两人齐齐行礼，声音在寂静的堂中显得格外清晰。
老夫人仿佛没听见，既不让起身，也不说话，只是用那双锐利如刀的老眼冷冷地打量着她们，尤其是跪在前面的沈婉仪。无形的压力如同巨石般压在两人身上。
时间一点点过去，顾瑾和沈婉仪维持着行礼的姿势，腿脚开始发酸，额头渗出细汗，几乎快要支撑不住。
就在沈婉仪身形微晃，快要跪不稳时，老夫人终于缓缓开口，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温度：“起来吧。”
两人如蒙大赦，勉强站起身，垂首而立。
“今日宫中赏菊宴，听闻很是热闹？”老夫人声音平淡，却带着刺骨的寒意，“你们二人，表现得如何啊？”
沈婉仪闻言，立刻“噗通”一声再次跪倒在地，未语泪先流，拿出她最擅长的伪装，哭得梨花带雨，开始请罪：“祖母恕罪！孙女……孙女给沈家丢脸了！都怪那永宁侯府的苏芷晴，她故意曲解孙女的诗，在皇后娘娘面前陷害孙女……孙女百口莫辩，心中惊慌，这才不慎打翻了茶盏，惊扰了凤驾……请祖母责罚！” 她巧妙地将过错大部分推给苏芷晴，只轻描淡写自己的失仪，绝口不提顾瑾被睿王推出来作画并获得赞赏之事。
顾瑾心中冷笑：不说？你以为老夫人就不知道了吗？
果然，老夫人听完，脸上没有半分动容，反而冷笑一声：“哼！事到如今，你还想避重就轻，欺瞒于我？你真当老身是聋子瞎子不成？！”
她猛地一拍案几，震得茶盏哐当作响：“殿前失仪！被当众揭穿才疏学浅！这就是你苦心经营多年的‘才女’之名？！沈家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若非皇后娘娘宽宏，你以为你还能全须全尾地跪在这里？！”
沈婉仪被骂得浑身发抖，哭声都噎在了喉咙里，脸色惨白如纸。
“从今日起，你给我滚回你的汀兰水榭闭门思过一个月！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踏出院子一步！”老夫人厉声下令，语气不容置疑。
就在这时，王芸熙得到消息，急匆匆地赶了过来，一听女儿要被禁足一个月，立刻急了：“母亲！母亲息怒！婉仪她已知错了！求母亲从轻发落！再过二十余日便是中秋宫宴，若是婉仪还在禁足，岂不是……岂不是错过了大好机会？” 她心心念念想着让女儿在中秋宴上挽回颜面，甚至更进一步。
老夫人目光如电般射向王芸熙，带着浓浓的失望和怒其不争：“闭嘴！慈母多败儿！就是因为你一味纵容，她才敢如此胆大妄为，酿成今日之祸！身为沈府主母，你眼中就只有那点蝇头小利，丝毫不顾及沈家的脸面和安危吗？！她刚在皇后面前失仪，转头又若无其事地出现在中秋宴上，你是生怕皇后娘娘想不起我们沈府的教女无方吗？！这难道不是更大的丢脸？！此事不必再说，禁足一月，绝无更改！”
王芸熙被骂得脸色铁青，却又不敢顶撞婆婆，只能死死咬着唇，心中愤恨不甘。
老夫人发泄完怒火，喘了口气，目光转向一直低头缩在一旁的顾瑾，语气略微缓和了些许：“瑾丫头，今日之事，你受惊了。你作的画，能得皇后娘娘赞赏，也算为沈府挽回了一些颜面。不错。”
顾瑾连忙屈膝，声音细弱，带着惶恐：“祖母谬赞了，孙女……孙女只是侥幸，万万不敢与大姐姐相比……” 她将“懦弱庶女”的形象贯彻到底。
老夫人看着她这副唯唯诺诺、小家子气的样子，刚刚缓和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被皇后亲口夸赞过的人，若是这般模样传出去，别人岂不笑话沈府女儿上不得台面？
她沉吟片刻，对身旁的刘嬷嬷吩咐道：“去，请宫里出来的孔嬷嬷过府一趟。从明日起，好好教教二小姐规矩礼仪！堂堂尚书府小姐，将来也是要见人的，总是这般畏缩像什么样子！”
她又对顾瑾道：“清丫头，祖母让你学规矩，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沈家的声誉。好生跟着孔嬷嬷学，把胆子练大些，言行举止也要大方得体，知道吗？”
顾瑾心中简直要放烟花！终于来了！有了老夫人这句话，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地、 自然而然地“改变”性格，慢慢脱下这身懦弱的伪装了！虽然转变仍需时间缓冲，但总算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
她面上却故作紧张，甚至带着一丝畏惧，小声应道：“是……孙女遵命，定当用心学习，不负祖母期望。”
老夫人看着她那副仿佛要被推上刑场的怯懦样子，心中更是烦闷无比。一个惹是生非，一个扶不上墙。这两个孙女，眼下看来，价值似乎都大打折扣了。她疲惫地挥了挥手：“都下去吧。婉仪，即刻回你的院子思过！王氏，管好你的人，若再出纰漏，我唯你是问！”
三人各怀心思，退出了松鹤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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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皇宫，凤仪宫内。
太子萧蘅正跪坐在皇后下首，神色急切：“母后！今日之事分明是那苏芷晴故意刁难，婉仪她是受了无妄之灾！她回府后，沈家那些人定然会为难她！求母后下一道口谕，安抚于她，也好让沈府知道，儿臣……和母后还是看重她的，不敢过于苛责。”
皇后看着儿子这副被情爱蒙蔽双眼的模样，心中又是生气又是无奈，苦口婆心道：“蘅儿！你怎么还不明白？那沈婉仪绝非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她今日殿前失仪是事实！才学不精也是事实！甚至可能还欺瞒于你！此女心术不正，又上不得台面，实非良配！你何必执迷不悟？”
“母后！您不能听信外人一面之词！婉仪她温柔善良，定是那苏芷晴……”萧蘅激动地辩解。
“够了！”皇后难得地对儿子沉下脸，“口谕之事，不必再提！她若真受了委屈，禁足几日也好冷静冷静。你是一国储君，当以国事为重，而不是整日惦记着一个臣子之女！”
“母后！”
“退下！”皇后语气坚决，不容置疑。
萧蘅见母亲态度强硬，心中愤懑异常，却又无法反抗，只得怒气冲冲地行了个礼，转身大步离去，心中对沈婉仪的怜惜和保护欲却更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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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梧苑内，顾瑾刚换下衣裳，沈澈便急匆匆地赶来。
“姐！你没事吧？宫里的事我听说了……”少年脸上带着担忧和后怕。
顾瑾给他倒了杯水，神色平静：“没事，虚惊一场。倒是看了一场好戏。”她简单将赏菊宴上的事情说了说，略去了萧策捣乱和她自己作画的细节。
沈澈听得眉头紧锁，对沈婉仪的愚蠢和太子的偏袒感到愤怒。
顾瑾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在意这些，转而问道：“我让你这两天查的事情，怎么样了？可有发现？”
沈澈闻言，精神一振，立刻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姐！我确实有所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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