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透过窗棂,在栖梧苑内室洒下斑驳的光影。小莲端着热气腾腾的安神汤,指尖却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汤面漾开细碎的涟漪。她看着小姐倚在窗边的背影,那素净寝衣勾勒出的单薄线条在晨光中沉静得近乎凝固,让她的心揪得更紧。
“小姐......”小莲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未平的惊悸,小心翼翼地将汤碗放下,“祠堂那边......听说老爷去了......后来......后来夫人和大小姐只是被送回院子‘思过’,五小姐抬回芳菲院了,崔姨娘也禁足了......”她复述着那些被刻意模糊、轻描淡写的消息,每一个字都像裹着糖衣的毒药,堵得她胸口发闷,“怎么能......怎么能就这样算了?!老夫人明明都......老爷他......他怎么能这样?!那是夫人的血仇啊!” 小莲终于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声音里充满了替慕容玥、替自家小姐感到的滔天委屈和不平。
顾瑾缓缓转过身。晨光洗去了昨夜伪装的苍白,却洗不净眼底那片冰封寒潭下无声翻涌的暗流。她看着小莲泪流满面、替自己悲愤的模样,脸上没有小莲预想中的震惊或崩溃,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了然和平静。
“算了?”顾瑾的声音很轻,像冰珠落在玉盘上,带着一种洞穿世情的疲惫与嘲讽,“意料之中罢了。父亲眼里,何曾有过母亲?何曾有过我们姐弟?他眼中只有户部尚书的官印,只有沈家那块被蛀空了也要死撑的‘清誉’招牌。昨夜祠堂那场闹剧,无论真相如何血腥,只要威胁到他的官位和沈家脸面,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压下去,用最体面的‘遮羞布’盖住。” 她的目光落在窗棂外灰蒙蒙的天空,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思过’?好一块千斤重的遮羞布,压着母亲的冤魂,也压着他那颗比石头还冷的心。”
小莲的哭声戛然而止,愕然地睁大了泪眼,看着顾瑾。小姐的反应......太冷静了!冷静得不像刚刚得知杀母仇人被父亲亲手包庇!那平静的话语下,蕴含的洞悉和......冷漠,让她感到陌生,甚至有一丝莫名的寒意。
“小姐......您......您好像......一点都不意外?”小莲下意识地问出口,声音带着迟疑和探寻。眼前的顾瑾,眉宇间那份沉静与锐利,眼底深处那抹仿佛看透一切、又燃烧着某种她无法理解的火焰的复杂光芒,与她记忆中那个只会垂泪惊惶的懦弱小姐判若两人。
顾瑾的目光从小莲惊疑不定的脸上扫过,最终落在妆台上那面模糊的铜镜上。镜中映出她此刻清冷沉静的眉眼。她沉默了片刻,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袖口细腻的纹理,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疲惫和不容置疑的决绝:
“人,总要长大。小莲。尤其是在豺狼环伺、至亲皆不可靠的深渊里。眼泪和软弱,换不来仇人的怜悯,只会成为她们脚下更易践踏的尘土。母亲的血,王芸熙母女的狠毒、父亲的冷酷......都在告诉我,这世间,靠山山倒,靠人人跑。血债,唯有靠自己,亲手讨还!”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小莲心上。那陌生的、属于强者的气息从顾瑾身上散发出来,不再是伪装,而是发自灵魂深处的蜕变。巨大的震撼冲散了小莲的委屈,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点醒的、混合着敬畏与决心的战栗。她看着顾瑾冰封眼眸深处那簇永不熄灭的火焰,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水,眼神一点点变得坚定,如同被淬炼的钢铁。她上前一步,对着顾瑾,深深地、无比郑重地福下身去,声音清晰而有力:
“小姐!奴婢明白了!奴婢以前......是奴婢没用!往后,奴婢这条命就是小姐的!小姐要讨债,奴婢就是您手里的刀!小姐要蛰伏,奴婢就是您身前的盾!奴婢......奴婢也要长大!奴婢要成为小姐真正的心腹臂膀!帮小姐把这血海深仇,一点一点,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顾瑾凝视着小莲眼中燃烧起的火焰,那不再只是单纯的忠诚,而是历经淬炼后真正的觉悟。她的指尖突然微微发颤,一段不属于此刻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在原着中,小莲是唯一对沈婉清不离不弃的人,最后却为了保护主子,被活活打死在沈府后院的雪地里。
“小姐?”小莲察觉到顾瑾的异样,困惑地仰起脸。
顾瑾收回思绪,指尖轻轻抚过小莲发间那枚褪色的木簪——这是原着里小莲唯一的首饰,临死前都紧紧攥在手心。她喉间泛起一丝苦涩,却又在瞬间将这份伤感化作更坚定的决心。
“起来。”她扶起小莲的动作比想象中更轻柔,却在触及对方掌心厚茧时暗暗心惊。这双手为主子挡过多少风雨?“记住,我要的不只是忠仆。”顾瑾声音低沉,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我要的是能与我并肩而立的伙伴,是能在刀光剑影中护住自己性命的聪明人。”
她突然攥紧小莲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留下红痕:“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你的命最重要。若遇险境,先保全自己——这是命令。”
小莲瞳孔微震,小姐眼中那份复杂的疼惜与决绝让她心头滚烫。她反手握住顾瑾的手,以从未有过的坚定回应:“奴婢会活着,活到看小姐大仇得报的那天。”顿了顿,又轻声道:“也会...学着成为小姐真正的左膀右臂。”
窗外一缕晨光恰在此时穿透云层,将两人交握的手映得发亮。顾瑾望着光影中小莲坚毅的侧脸,恍惚看见原着那个雪地里的身影正逐渐与眼前人重叠又分离——这一次,她绝不会让历史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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