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鹤堂内,烛火通明。刘嬷嬷屏退左右,快步走到闭目捻着佛珠的老夫人身边,俯身在她耳边,用极低却清晰的声音快速说道:
“老夫人,栖梧苑那位……不是二小姐。”
老夫人捻佛珠的手猛地一顿,眼皮未抬。
刘嬷嬷继续低语:“身形声音都模仿得极像,那份惊惶也演得十足。但老奴瞧见了,她抱着包袱的手有薄茧,脚上的力道也不似真正吓软的人。尤其是……眼神深处,压着股硬气。是那个叫小莲的丫头扮的。”
老夫人缓缓睁开眼,眼中一片沉凝的深潭,无波无澜:“瑾丫头呢?”
“不在栖梧苑。”刘嬷嬷语气肯定,“那丫头冒如此奇险顶替,必是得了死命令要守住栖梧苑的空壳。二小姐……怕是不在府中了。”
老夫人沉默片刻,指尖在冰冷的佛珠上缓缓摩挲,最终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重新闭上了眼睛。那平静的反应,仿佛早已预料。她不再追问顾瑾去向,只低声道:“去将沈忠叫来。”
沈忠被连夜叫来,官袍未脱,脸上带着被打扰的不耐:“母亲深夜唤儿子前来,所为何事?可是身体不适?”
老夫人赵氏端坐主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深潭般的冰冷。她没有说话,只是朝刘嬷嬷使了个眼色。
刘嬷嬷上前一步,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老爷请看。”
两名粗壮的婆子抬着两个用破草席卷着的东西进来,重重丢在地上。草席散开一角,露出钱婆子那张因窒息而青紫肿胀、死不瞑目的脸!另一个草席里,是赵嬷嬷同样扭曲僵硬的尸体!
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沈忠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踉跄后退一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忍着才没当场呕吐出来!他惊骇地看着地上的尸体,又猛地抬头看向老夫人:“母……母亲!这……这是何意?!”
“何意?”老夫人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却比任何怒吼都更具压迫感,“这,就是你那位贤惠夫人和温婉女儿,今夜做下的好事!”
她指着钱婆子的尸体:“这个奴才,端着蚀骨穿肠的毒药,要送崔雁母女归西!” 又指向赵嬷嬷的尸体:“这个刁奴,提着引火的灯油,要烧死栖梧苑里的‘病弱’庶女,让瑾丫头和她的丫鬟变成焦炭!”
沈忠如遭雷击,浑身剧震,难以置信地摇头:“不……不可能……芸熙和婉仪……她们怎会……”
“怎会?”老夫人冷笑一声,眼中是深深的失望和冰冷的讽刺,“忠儿,你还要自欺欺人到几时?为了你那顶乌纱,为了沈家那块虚有其表的‘清誉’招牌,你连发妻的血仇都能压下!如今,你的枕边人和好女儿,为了灭口,为了斩草除根,连放火杀人的勾当都干得出来!你还要护着她们吗?!”
沈忠脸色由白转青,嘴唇哆嗦着,巨大的震惊和被戳破伪装的羞怒让他一时说不出话。
老夫人疲惫地闭上眼,再睁开时,只剩下不容置疑的决断:
“这两个刁奴,死有余辜!尸首,我会命人丢回汀兰水榭的院子里。”
沈忠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惊惧。
“放心,为着你那顶官帽,为着沈家这点最后的体面,老身不会动她们母女。”老夫人的声音带着极致的压抑和冰冷的警告,“但这是最后一次!”
她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向沈忠:
“告诉王芸熙和沈婉仪,她们做下的孽,老身一笔一笔都记着!再敢动芳菲院和栖梧苑一根手指头,再敢在府中兴风作浪、图谋害命……老身拼着沈家名声扫地,拼着你这顶乌纱不要,也要亲手将这两个毒妇绑到京兆府大堂!让天下人看看,我沈家内宅养着怎样两条吃人的毒蛇!滚!”
最后一声“滚”,如同惊雷炸响在沈忠耳边。
沈忠浑身一颤,看着地上两具狰狞的尸体,再看着母亲眼中那毁天灭地的决绝,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再不敢多言一句,立刻退出了松鹤堂。
汀兰水榭内,王芸熙坐立不安,烦躁地绞着手中的丝帕。派去芳菲院的钱婆子一去不返,如同石沉大海。沈婉仪端坐灯下,看似镇定地翻着书页,指尖却将书页捏得起了皱,眼神时不时飘向窗外漆黑的夜色。
“仪儿……钱婆子怎么还没回来?栖梧苑那边……” 王芸熙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恐慌。
沈婉仪猛地合上书,眼底戾气翻涌:“母亲!沉住气!赵嬷嬷是老手,必定……”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窗外漆黑的夜空中,栖梧苑方向突然爆开一束橘红色的火光!
母女俩瞬间冲到窗边,脸上同时浮现出狂喜与怨毒交织的光芒。
“成了!” 王芸熙激动地低呼。
沈婉仪紧盯着那越来越亮的火光,冰封的眼底燃起扭曲的快意。
然而,那刚刚窜起的火光,竟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猛地掐住喉咙,骤然熄灭!快得仿佛刚才的火光只是幻觉!
狂喜凝固在两张脸上,瞬间化为难以置信的惊愕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怎么回事?!” 王芸熙失声尖叫,“火呢?!”
沈婉仪死死扒着窗棂,指节捏得发白,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那里,只有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寂静得可怕。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派去打探消息的心腹丫鬟一去不回。栖梧苑方向,再无声息。
王芸熙彻底慌了神,在屋内焦躁地踱步:“完了……一定是出事了……被发现了……怎么办……”
沈婉仪僵立在窗边,如同一尊冰冷的石雕。她望着那片吞噬了火光、也吞噬了她派去的人的黑暗,第一次感到一种超出掌控的、令人战栗的寒意。
“母亲……” 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我们……可能踢到铁板了。”
天光微熹。
汀兰水榭的丫鬟战战兢兢地打开院门,准备清扫。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划破了黎明的寂静!
院门正中央,直挺挺地躺着两具用破草席卷着的尸体!正是昨夜一去不返的钱婆子和赵嬷嬷!她们死状狰狞,眼睛瞪得几乎要凸出来,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恐惧和痛苦,深褐色的血渍浸透了身下的草席,散发出浓烈的血腥和死亡的气息!断裂的指甲缝里塞满泥土,显然在死前经历了极其痛苦的挣扎!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其中一具尸体的手,还死死指着汀兰水榭正房的方向!
丫鬟的尖叫惊动了整个院子。
王芸熙和沈婉仪冲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副地狱般的景象。
“呕——!” 王芸熙只看了一眼,便再也忍不住,扶着门框剧烈地呕吐起来,胆汁都呕了出来,浑身抖得像风中落叶。
沈婉仪脸色惨白如鬼,没有吐,但身体却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她死死盯着那两具指向自己的狰狞尸体,盯着她们死不瞑目的眼睛,一股冰冷的、如同跗骨之蛆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四肢百骸都冻僵了!
这不是意外,不是失手!
这是来自松鹤堂最直接、最血腥、最恐怖的警告!
老夫人什么都知道!她默许了父亲的掩盖,却用这种方式告诉她们:你们的命,捏在我手里!再敢妄动,这就是下场!
沈婉仪猛地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门框上,剧痛让她稍微清醒。她看着母亲瘫软呕吐的丑态,看着院中下人惊恐万状的眼神,看着那两具无声控诉的尸体……
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和屈辱感,如同毒藤般缠绕上她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浓重的血腥味,才勉强压下喉咙口的尖叫。
她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输得一败涂地。
栖梧苑的火没烧起来,芳菲院的人也没死成。而她最得力的爪牙,却成了丢在她门前的两具冰冷尸体!
沈婉清……还有那个深不可测的老夫人……
沈婉仪扶着门框的手指深深抠进木头里,指甲崩裂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她冰封的眼眸深处,那扭曲的恨意和恐惧交织翻腾,最终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毒蛇蛰伏般的幽暗。
这血仇……她记下了!
喜欢穿书嫡女要掀桌请大家收藏:(m.shuhesw.com)穿书嫡女要掀桌书河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