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柳青青的房间,顾瑾和沈澈并未在喧闹的前厅多作停留,而是借着夜色和男装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朝着倚红院嘈杂而油腻的后院摸去。
与前面的丝竹管弦、莺声燕语截然不同,后院是另一个世界。空气中弥漫着剩饭馊水、煤烟和廉价皂角的混合气味。逼仄的院子里堆满了杂物,几个粗使婆子正就着昏暗的灯笼光洗刷着堆积如山的碗碟,发出叮呤咣啷的声响。角落里传来隐约的啜泣和责骂声。
顾瑾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根据原着模糊的记忆,搜寻着那个特殊的身影。沈澈紧跟在她身边,神情紧张又带着几分好奇,他还是第一次接触到繁华青楼背后如此不堪的一面。
“动作快点!磨磨蹭蹭的,找打是不是?!”一个尖锐刻薄的女声响起,伴随着鞭子抽打在肉体上的闷响和一声压抑的痛呼。
顾瑾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腰圆膀粗的管事婆子,正拿着根藤条,抽打着一个蜷缩在角落水缸边洗衣服的瘦小身影。那身影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衣服,头发枯黄,低着头,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单薄的肩膀在鞭子下微微颤抖,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死丫头!赔钱货!脸上顶着那么块晦气的东西,看着就恶心!干活还不利索!老娘买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婆子一边骂,一边又狠狠抽了几下。
顾瑾的心脏猛地一跳!就是她!
她给沈澈使了个眼色,两人快步走了过去。
“住手!”顾瑾压低声线,冷喝道。
那管事婆子吓了一跳,回头看见两位衣着虽不华丽但气度不凡的“公子”,尤其是后面那位少年脸色不善,顿时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哎呦,两位爷怎么到这种脏地方来了?可是前面伺候的不好?我这就……”
顾瑾懒得跟她废话,直接指向那个依旧埋头搓洗衣服、仿佛外界一切都与己无关的瘦小身影,问道:“她是怎么回事?”
婆子一愣,随即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嗨!别提了!一个丑八怪丫头!之前被人牙子骗了,说是什么好货色,结果买回来一看,脸上好大一块红疤,吓死个人!人牙子也跑了,钱也要不回来!只好扔在后院干点杂活,还笨手笨脚的!两位爷问她作甚?可别污了您的眼!”
这时,那挨打的丫头似乎终于被这边的动静吸引,缓缓抬起了头。
灯笼昏暗的光线照在她脸上,果然,从左额角到颧骨,覆盖着一大片暗红色的胎记,几乎占据了小半张脸,确实有些骇人。然而,让顾瑾心头微震的,是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眼睛。没有卑微,没有恐惧,甚至没有过多的痛苦,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沉寂,以及沉寂深处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野草般顽强的韧劲。她就那样平静地看着顾瑾和沈澈,仿佛早已习惯了旁人的注视和厌恶。
顾瑾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动,对那婆子道:“她打坏了东西?欠了你多少钱?”
婆子眼珠一转,立刻开始哭穷:“哎呦喂,这位爷您不知道!这死丫头前几天手脚不麻利,打碎了一个琉璃盏!那可是前朝的好东西!值这个数呢!”她伸出五根手指,想了想又觉得不够,变成了十根,“十两银子呢!”
沈澈闻言眉头一皱,刚想开口驳斥,一个破琉璃盏怎么可能值十两?
顾瑾却抬手阻止了他。她清楚,跟这种人讨价还价没有意义。她直接从沈澈递过来的钱袋里摸出一锭十两的银子,沈澈看着那锭银子被拿出,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虽然没阻止,但脸上明显露出肉痛的表情,忍不住用极低的声音,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对顾瑾嘀咕:“姐……咱们……没多少银子了……” 这些可都是他平日里省吃俭用,一点点攒下来的体己钱!
顾瑾感受到弟弟的心疼,侧头递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同样低声却笃定地回道:“放心,花了这笔,接下来,咱们就要开始挣钱了。”
沈澈猛地一愣,惊讶地看向顾瑾,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挣钱?他们怎么挣?
顾瑾没再多解释,直接将银子丢给那婆子:“她的身契呢?拿来。”
婆子接过银子,愣了一下,随即狂喜!这丑八怪砸手里这么久,居然还能卖十两银子?!简直是天上掉馅饼!她生怕顾瑾反悔,连忙道:“有有有!身契就在我屋里!我这就去拿!这就去拿!”说着,屁颠屁颠地跑开了。
院子里只剩下顾瑾、沈澈和那个脸上有疤的丫头。
丫头依旧沉默地看着他们,眼神里多了一丝疑惑和警惕。她不明白,这两个看起来非富即贵的公子,为什么要买下她这个“丑八怪”。
顾瑾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一些,不再刻意压低:“你叫什么名字?”
丫头看着顾瑾清澈的眼睛,犹豫了一下,声音有些沙哑,吐字却清晰:“……秋葵。”
“秋葵。”顾瑾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点了点头,“很好听。秋葵,你愿意跟我走吗?离开这里。”
秋葵愣住了。跟她走?离开这个如同地狱般的地方?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脸上的胎记,眼中第一次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为……为什么?我长得……很丑。”
“皮囊而已,不重要。”顾瑾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强大的说服力,“我看重的是别的东西。跟我走,你不用再挨打,不用再做这些永远做不完的脏活累活。我会给你一份正经差事,只要你忠心,我必不负你。”
秋葵死死地盯着顾瑾的眼睛,仿佛想从里面找出欺骗和戏弄。但她看到的只有一片平静的真诚和一种……她从未感受过的、平等的尊重。
这时,那婆子已经欢天喜地地拿着身契跑了回来,谄媚地递给顾瑾:“公子爷,给您!这死丫头……哦不,这姑娘的身契!从今往后,她就是您的人了!”
顾瑾接过那张轻飘飘却决定了一个人命运的纸,看也没看,直接递给了身后的沈澈收好。
她站起身,对依旧坐在地上的秋葵伸出手:“走吧。”
秋葵看着伸到面前的那只干净修长的手,又看了看顾瑾那张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坚定的脸。她沉默了几秒,然后,慢慢地、有些颤抖地,将自己的手——那只因长期泡水劳作而粗糙红肿的手,放在了顾瑾的掌心。
顾瑾微微一用力,将她拉了起来。
“姐……公子,我们现在……”沈澈低声询问,看了眼秋葵破旧的衣衫。
顾瑾明白他的意思,对秋葵道:“你先跟我们出去,找个地方换身干净衣服。”她又对那喜滋滋数着银子的婆子冷声道,“今日之事,若敢对外透露半个字……”
那婆子吓得一哆嗦,连忙赌咒发誓:“不敢不敢!公子爷放心!老婆子我嘴巴严实得很!绝不敢乱说!”
顾瑾不再多言,带着秋葵和沈澈,迅速离开了这片污浊之地。
走在回沈府的路上,秋葵默默地跟在顾瑾身后一步的位置,低着头,看着脚下陌生的青石板路,心中充满了茫然、不安,以及一丝微弱却无法忽视的、名为希望的曙光。她悄悄地、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目光落在前方那道挺拔但略显单薄的“公子”背影上。灯笼的光晕勾勒出“他”清晰的轮廓,“他”走路的姿态从容而坚定,与这寂静的夜色莫名地契合。
秋葵的眼神亮晶晶的,里面盛满了难以置信的感激和一种雏鸟般的依赖。是这个人,用十两“巨款”,将她从那个暗无天日、动辄打骂的深渊里捞了出来。虽然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但至少……至少不会再挨打,不会再被骂“丑八怪”和“赔钱货”了吧?
这位神秘的公子,究竟是谁?他买下自己,真的只是需要一个丫鬟吗?
而顾瑾心中则松了口气。第一步,抢人,成功。
这颗被掩埋在污泥里的明珠,终于被她提前挖了出来。秋葵,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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