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睿王府的拜帖便送到了沈忠手中。帖中言明,睿王殿下将于晌午时分过府一叙。沈忠捏着那张制作精良、措辞客气的拜帖,心中又是惶恐又是茫然。睿王萧策,这位冷面王爷向来深居简出,与朝臣交往淡薄,今日为何会突然屈尊降贵来他这尚书府?他不敢怠慢,立刻吩咐下去,阖府上下仔细准备,并通知所有家眷,晌午一同至前厅迎接王爷大驾。
消息传到栖梧苑,顾瑾正在用早膳,闻言执筷的手微微一顿。萧策?他怎么会来?联想到昨夜萧墨的不请自来,她心中隐隐有些猜测,但随即又摇了摇头,将纷乱的思绪压下。管他呢,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眼下最紧要的,还是柳青青那边,沈枫的赌债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落下,引爆一切。
转眼已至晌午,睿王仪仗抵达沈府。沈忠率领一众家眷,早已恭敬地候在府门前。
萧策今日穿着一身墨蓝色常服,金冠束发,相较于宫宴时的亲王蟒袍,少了几分迫人的威严,多了几分清贵之气,但那通身的冷峻气场依旧令人不敢直视。
“臣(臣妇\/臣女)参见睿王殿下!”众人齐声行礼。
“沈尚书不必多礼,诸位请起。”萧策的声音平淡无波,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众人,在低着头的顾瑾身上停留了一瞬,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众人起身,沈忠连忙将萧策迎入前厅,奉上香茗。
萧策端起茶杯,并未立刻饮用,而是看向沈忠,直接说明了来意,语气依旧淡然:“沈大人不必如此拘谨。本王今日前来,实是因昨日宫宴上,见令嫒沈二小姐所制‘月华墨’甚是精妙,竟有点睛化灵之奇效。本王平日亦喜涂鸦几笔,对此颇感兴趣,故特来叨扰,想向沈二小姐讨教一番这‘月华墨’的制作之法。因此,沈大人无需兴师动众,一切从简即可。”
沈忠闻言,心中先是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为这个!随即又是一阵狂喜,连忙躬身道:“殿下言重了!小女的一点微末伎俩,能得殿下青眼,实乃她三生修来的福气!殿下肯屈尊请教,是她的荣幸!”他立刻转向顾瑾,语气带着催促,“婉清,还不上前回话!”
顾瑾心中了然,果然是为了“月华墨”……才怪!这人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上前一步,再次屈膝行礼,姿态优雅:“臣女在。殿下过誉了,所谓‘月华墨’,不过是臣女偶得异人传授,些许取巧之法,当不得殿下‘讨教’二字。”她垂着眼睑,心中却在腹诽:怕是来讨要中秋宫宴上“帮忙”的利息来了吧?真是个锱铢必较的“小气鬼”!
萧策看着她那副表面恭顺、实则不知在心里如何编排自己的模样,眼底几不可察地闪过一丝笑意。他放下茶杯,目光转向沈忠,虽未言语,但那眼神分明在说:本王的目的已说明,你们还有别的事吗?无事便退下吧。
沈忠能在官场混到如今位置,自然是个有眼色的,立刻领会,连忙道:“王爷既有此雅兴,下官岂敢打扰。婉清,你便好好为王爷演示讲解这‘月华墨’之法。下官衙门中还有些公务亟待处理,便先行告退了。”他又对萧策恭敬道,“王爷,下官失陪。”
萧策满意地微微颔首:“沈大人公务要紧,自去忙吧。”
沈忠如蒙大赦,连忙带着一众家眷退了出去。王芸熙和沈婉仪跟在后面,低垂着头,掩饰着眼中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怨毒与嫉恨。尤其是沈婉仪,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凭什么?凭什么沈婉清这个贱人能在宫宴上大出风头,如今还能得到睿王的单独青睐?!她苦心经营多年,却落得被太子厌弃的下场!这不公平!
一回到汀兰水榭,王芸熙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猛地将桌案上的茶具、花瓶尽数扫落在地,发出一阵刺耳的碎裂声!她面容扭曲,咬牙切齿地低吼道:“沈婉清!这个该死的贱人!果然和她那个短命的娘一样,生来就是挡我路的绊脚石!怎么除都除不掉!”
相较于王芸熙的气急败坏,沈婉仪虽然同样愤恨,却尚存一丝冷静。她看着满地狼藉,声音阴沉地说道:“母亲,您这般砸东西又有何用?除了发泄,伤不到她分毫!我们得想办法,想一个万全之策,将她彻底按死,才能永绝后患!”
王芸熙喘着粗气,颓然坐下,语气带着一丝绝望:“想办法?还能有什么办法?连丽妃娘娘在宫宴上布下的死局都被她破了!我们还能如何?”
沈婉仪眼中闪过一抹狠厉的光,她凑近王芸熙,压低声音道:“丽妃娘娘身在深宫,手脚难免受限,只能在宫闱之内设计。可我们不同!我们就在她身边,日日相见,机会多的是!上一次丽妃娘娘一击未中,想必心中同样憋着一股火,对沈婉清更是恨之入骨。母亲,我们需要再次联络丽妃娘娘!里应外合,下一次,定要布下天罗地网,让她沈婉清再无翻身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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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待闲杂人等都退去后,顾瑾便吩咐秋葵去准备制作“月华墨”所需的材料。
萧策却抬手制止道:“不必麻烦了。”
顾瑾抬眸看他,眼中带着了然,语气平静:“臣女自然知晓,殿下此行,并非真为那‘月华墨’而来。”她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调侃的弧度,“只是,这戏既已开了场,总要做全套才是,免得落人口实。说到此,臣女愚钝,还真猜不透殿下今日屈尊前来的真正用意。莫非……真是因着中秋宫宴上那点微不足道的‘帮助’,前来向臣女讨要利息的?”
萧策闻言,不由失笑,冷峻的眉眼似乎都柔和了些许:“原来在沈二小姐心中,本王竟是这般斤斤计较、小气吝啬之人?”他摇了摇头,目光落在顾瑾脸上,带着探究,“那沈二小姐不妨再猜猜?”
顾瑾从善如流,微微偏头,故作思考状,随即笑道:“臣女才疏学浅,实在猜不到。还请殿下明示。”
萧策看着她那双清澈却仿佛能洞悉人心的眼眸,不再绕圈子,直接问道:“萧墨……昨夜去找你了?”他的语气看似随意,目光却紧紧锁住顾瑾。
顾瑾心中一惊,猛地抬头,眼中瞬间闪过一丝警惕和不悦:“殿下如何得知?”她眯起眼睛,语气微沉,“难道……殿下派人监视我?”
看到顾瑾脸色沉了下来,萧策心中没来由地一紧,几乎是下意识地,他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确实安排了人暗中关注她的安危。他面上不动声色,语气自然地解释道:“本王为何要监视你?只是昨夜本王麾下的侍卫景昊在执行夜巡公务时,恰巧看见萧墨从沈府方向出来,行踪有些鬼祟。联想到他前几日在宫宴上看你的眼神,本王猜想,他多半是来找你了。” 这个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
顾瑾听完,眯着眼睛打量了他片刻,心中冷笑:在我这个心理学高材生面前撒谎?虽然你掩饰得很好,但那一瞬间的细微停顿和眼神的回避可逃不过我的眼睛。果然是派人监视我了。这古代的王爷,怎么一个两个都有这种窥探他人隐私的癖好?一个夜闯闺房,一个暗中监视……她心中一阵无语。
不过,看萧策此刻的表情和态度,似乎并无恶意,更像是……一种保护性的关注?算了,眼下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她压下心中的不快,语气恢复了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故意为之的“天真”:“原来如此。靖王殿下昨夜确实来找过臣女,还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他说了什么?”萧策追问,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一丝急切。
顾瑾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故意拖长了语调,慢悠悠地说道:“他说……要我嫁给他呢。” 她就是想看看这位冷面王爷会是什么反应。
果然,萧策闻言,脸色微变,几乎是脱口而出:“你不可答应他!”
“哦?”顾瑾挑眉,向前逼近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仰头看着萧策,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和一丝戏谑,“为什么不可以?难道……睿王殿下和靖王殿下一样,也突然对臣女……‘感兴趣’了?”
她突然的靠近,带着淡淡的馨香,让萧策呼吸微微一滞。他能清晰地看到她卷翘的睫毛,和她眼中那抹灵动而狡黠的光芒。他下意识地想要避开她那过于直接的目光,视线却不由自主地在她脸上流连,最终落回她清澈的眼底。面对她如此直白的“挑衅”,他非但没有恼怒,冷硬的唇角反而控制不住地微微上扬,勾起一抹极淡、却清晰可辨的弧度,那笑容里,竟带着几分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纵容与宠溺?
顾瑾本是存了逗弄之心,想看看这冰山变脸,却没想到等来的竟是这样一个……温柔得近乎宠溺的笑容?学过心理学的她,太清楚这种笑容背后所蕴含的情感信号了。这反而让她自己先愣住了,一种莫名的热意悄悄爬上耳根,方才那点故意营造的“气势”瞬间消散,她有些尴尬地、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拉开了距离。
萧策看着她这难得流露出的、带着点无措的羞窘模样,心中那点莫名的愉悦感更加清晰。他刚想开口,认真地回答她那个“为什么”的问题……
“姐!姐!” 就在这时,沈澈焦急的声音由远及近,伴随着匆忙的脚步声,打破了室内这微妙而暧昧的氛围。
沈澈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甚至没来得及向萧策行礼,便急切地对顾瑾说道:“姐!有消息了!倚红院那边……”
顾瑾一听,神色瞬间一凛,所有杂念被她强行压下。她立刻转向萧策,语速加快,带着明显的歉意和急切:“殿下,实在抱歉,臣女有非常紧急的事情需要立刻处理,您看……”
萧策见她神色凝重,心知此事必定关系重大,便也不再挽留,点了点头,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沉稳:“沈二小姐既有要事,请自便。”
“多谢殿下体谅!”顾瑾与沈澈匆匆向萧策行了一礼,便一刻不停地转身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
萧策站在原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眉头微蹙。他沉声唤道:“景昊。”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主子。”
“去查查,沈二小姐因何事如此着急。”萧策下令,但随即又补充道,“若她遇到难以解决的棘手问题,可暗中酌情处理,扫清障碍。但……首要原则是,让她自己解决。非必要,不得干预。”
他尊重顾瑾的能力与选择,相信她有能力处理自己的麻烦。他愿意在她身后提供支持与庇护,却不愿贸然插手,折损她的锋芒与骄傲。这是一种基于平等与信任的守护。
“是,属下明白。”景昊领命,身形一闪,再次融入阴影之中。
萧策独自立于厅中,方才与顾瑾之间那短暂而奇妙的氛围似乎还未完全散去,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深邃的眼眸中,思绪翻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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