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荃离去的背影，消失在院门之外，留下了一地无声的震撼与一院凝固的寂静。那被打翻的茶杯，茶汤早已冰冷，蜿蜒的痕迹如同她此刻内心纷乱思绪的写照。院外的守卫依旧肃立，但他们的眼神中，似乎也染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茫然，方才院内那场没有刀光剑影，却更惊心动魄的交锋，那直刺信仰核心的诘问，余波仍在空气中隐隐震颤。
韦小葆没有去收拾残局，只是静静地坐回石凳，目光投向苏荃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张玉麟悄步上前，低声道：“大帅，您刚才那问题……真是……”他搜肠刮肚，也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只觉得那问题看似简单，却比千军万马更令人心悸。
“只是指出了他们立教根基上的一个逻辑漏洞而已。”韦小葆语气平淡，“建立在流沙上的城堡，无论外观多么宏伟，终究是站不稳的。”
而此刻的苏荃，正独自一人，疾步走在返回自己居所的路上。
她的步伐失去了往日的从容与韵律，显得有些凌乱。脑海中，韦小葆那平和却犀利的声音，以及那个如同魔咒般的问题，反复回响、碰撞：
“洪教主能否创造一块他自己也举不起来的石头？”
“全能……逻辑悖论……”
“认知误区……”
每一个词，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她信奉了二十多年的世界观上。她试图驱散这些念头，试图用洪安通往日展现的“神威”来加固摇摇欲坠的信念，试图告诉自己那韦小葆只是巧言令色的妖人……
但，理性一旦被唤醒，便如同破茧的蝶，再也无法被强行塞回蛹中。
她回想起自己年幼时被洪安通带上岛，那时他是她眼中无所不能的“父亲”和“神”。她学习他传授的武功，操作他设计的“神迹”，管理他建立的教派。她从未怀疑过，因为周围所有人都深信不疑，因为洪安通展现的力量确实远超凡人。
然而，韦小葆的出现，像是一道强光，照进了她从未审视过的黑暗角落。
油锅取物，被解释为沸点差异；鬼火追人，被还原为磷火自燃；而现在，最根本的“全能”神性，被一个简单的逻辑问题彻底动摇。
“如果……如果他不是全能……”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如同野火般在她心中蔓延开来。
如果他不是全能，那他所谓的“长生不老”是否也是谎言？那些被严密看守、禁止探究的“秘境”里，隐藏的是真正的奥秘，还是……见不得人的真相？自己这二十多年的人生，所信奉、所维护的一切，究竟是什么？
一种深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瞬间席卷了苏荃的全身。她感到一阵眩晕，不得不扶住路边冰凉的石壁才能站稳。
她想起洪安通近年来愈发阴沉难测的脾气，想起他对教众越来越严酷的控制，想起他对自己偶尔流露出的、不再是慈父而是审视与利用的眼神……
以往被忠诚和敬畏掩盖的疑点，此刻在逻辑悖论的冲击下，变得无比清晰而刺眼。
她不是没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人，相反，她极其聪慧。只是以往，她的智慧都用在了如何更好地维护洪安通的权威、管理神龙教上，从未敢于将思维的矛头对准那至高无上的信仰本身。
现在，韦小葆替她，也是逼她，撬开了这扇禁忌之门。
她回到自己华丽却空旷的居所，屏退了所有侍女。独自坐在窗边，望着窗外被浓雾笼罩、显得压抑而神秘的海岛景色。这里是她的“家”，是她权力的中心，但此刻，她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与……禁锢。
一种认知上的禁锢。
韦小葆描绘的那个依靠“格物致知”、探寻客观规律的世界，与她所处的这个依靠“神启”和“信仰”的世界，形成了鲜明的、令人痛苦的对比。
她没有哭，也没有怒，只是陷入了长久的、死寂般的沉默。
这沉默，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运筹帷幄时的沉思，而是一种信仰崩塌后的废墟状态。脑海中两个声音在激烈交战：一个声音在声嘶力竭地维护着旧日的信仰，斥责韦小葆的亵渎与自己的动摇；另一个声音，则冷静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那个无解的逻辑悖论，瓦解着一切辩护的根基。
她知道，有些东西，一旦看见了，就再也无法假装看不见。有些问题，一旦被提出，就再也无法被彻底遗忘。
苏荃的沉默，是风暴眼中的平静，是旧信仰死亡前最后的挽歌，也是新认知在痛苦中挣扎孕育的必然过程。韦小葆种下的理性之刺，已深深扎入她的心扉，其引发的震荡，将远远超出这间静室，波及整个神龙教的未来。
喜欢新鹿鼎记：理科生韦小宝请大家收藏：(m.shuhesw.com)新鹿鼎记：理科生韦小宝书河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