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珂在织造局的成功“亮相”,如同一次精准的品牌营销,不仅为新式纺机扫清了部分人为障碍,更在无形中提升了韦小葆及其技术总局在传统衙门眼中的“格调”。外部公关初战告捷,韦小葆便将目光收回,投向内部日益庞大的信息流。技术总局的各个项目、遍布东南的商行网络、乃至开始尝试推行新农政的试点州县,每日都在产生海量的原始数据——田亩产量记录、物资消耗清单、市场物价波动、人口丁银数目、工坊产出报表……这些数字如同散落的珍珠,蕴含着揭示规律、发现问题、优化决策的巨大价值,但若无人整理分析,便只是一堆杂乱无章的废纸。
这一日,韦小葆抱着一大摞刚刚从福建驿站送来的卷宗,走进了书房旁特意辟出的一间小室。这里原本是间小书房,如今被双儿布置成了“数据处理中心”。两张宽大的书案并排而放,上面整齐地摆放着算盘、各色笔墨、直尺、圆规以及一叠叠空白的格纸。沐剑屏和曾柔正坐在案后,一个在核对账目,一个在练习韦小葆教的阿拉伯数字和简易演算符号。
“剑屏,曾柔,有新课业了。”韦小葆将沉重的卷宗放在空着的桌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两位少女抬起头,沐剑屏眼中带着好奇,曾柔则更多是跃跃欲试。她们被赋予“数据处理员”的职责已有一段时日,初步掌握了韦小葆灌输的统计基础,正渴望着实践。
“这是福建布政使司送来的,关于泉州、漳州两府试行‘一条鞭法’与推广新式稻种后的第一年赋税与粮产汇总。”韦小葆拍了拍那堆卷宗,“里面的数据记录方式……嗯,比较传统。”
沐剑屏拿起最上面一本,翻开一看,只见里面是用工整的毛笔小楷记录的流水账:
“泉州府晋江县,万历坮下田三百二十亩,原征米……”
“漳州府龙溪县,王家庄户丁一百零三,实缴银……”
条目繁多,格式不一,有的按田亩,有的按人丁,有的州县甚至还将实物赋税(如丝、绢)也混杂其中,看得人眼花缭乱。
“相公,这……如此杂乱,如何能看出成效与否?”沐剑屏秀眉微蹙,她出身沐王府,对政务不算陌生,但面对如此原始的数据,也感到无从下手。
曾柔也凑过来看,她心思更细,指着其中一处说:“你看这里,龙溪县上报的垦荒田亩数,与后面统计的增收粮赋,似乎对不上比例。”
韦小葆赞许地点点头:“发现问题了?这就是数据不规范、不关联的弊端。我们的第一步,不是直接分析,而是‘数据清洗’与‘标准化’。”
他拿起炭笔,在一张大的白纸上画了起来:“首先,我们要设计统一的表格。横向,可以定义这些字段:府、县、年份、数据类型(如人口、田亩、粮产、赋税银、赋税米…)、具体数值、备注。纵向,就是每一条记录。”
他一边说,一边画出表格的雏形:“剑屏,你负责将这些卷宗里的原始数据,按照我们设计好的表格,重新誊录。注意,所有单位要统一,比如田亩统一用‘亩’,赋税银统一用‘两’,遇到石、斗等容量单位,要按标准换算。遇到明显不合理的数据,比如某县人均占地百亩,或者粮产高得离谱,先用特殊符号标记出来,我们后续核实。这个过程,叫做‘数据清洗’,目的是得到干净、规整、可计算的数据集。”
沐剑屏看着韦小葆画出的清晰表格,眼睛亮了起来。她本性喜欢条理分明的事物,这繁琐的誊录工作在她看来,如同将乱丝理成顺线,颇有意义。“我明白了,相公。便是要将这些散乱记载,分门别类,填入格中,使其整齐划一。”
“正是。”韦小葆又看向曾柔,“曾柔,你的任务更重要一些。等剑屏将部分数据整理出来,你需要进行计算和分析。比如,计算各府县的平均亩产,与推行新稻种前的旧数据进行对比,计算增长率;计算人均赋税负担的变化;还可以尝试计算田亩、人口与总赋税之间的相关系数……”
他引入了一些简单的统计概念:“比如,我们可以算一下,推行新法后,赋税折银征收,对官府财政收入的实际增加额是多少?是所有的县都增加,还是有的增有的减?那些减少的县,有什么共同特点?是山地多?还是灾害多?这些,都需要从数据里找答案。”
曾柔听得极为专注,她对于数字和计算有种天生的敏锐。韦小葆教的“平均数”、“增长率”等概念,她理解得很快。“相公是说,通过这些数字的加减乘除,比较大小,就能看出新政是好是坏,哪里好,哪里不好?”
“不错!数据不会说谎,但它会隐藏真相。我们的工作,就是通过合理的整理和计算,让真相浮现出来。”韦小葆肯定道。
接下来的日子,这间小小的“数据处理中心”变得异常忙碌。沐剑屏埋首于卷宗之中,耐心地将一条条原始记录,转换成表格里工整的数字和文字。她不时会遇到难以辨认的字迹、前后矛盾的记录或者明显不合逻辑的数字,都会仔细标记,或者与曾柔讨论,偶尔还会去请教苏荃,确保誊录的准确性。这项工作极大地锻炼了她的耐心和细致。
而曾柔则沉浸在数字的海洋里。她熟练地使用算盘,快速计算着沐剑屏整理好的数据。她按照韦小葆教导的方法,制作了简单的比较图表,用不同颜色的线条表示不同年份或不同府县的趋势。她很快就发现,漳州府整体推广新稻种效果优于泉州府,但泉州府某个沿海县却因引入了韦小葆建议的滩涂养殖,赋税增长极为显着。她还发现,几个赋税明显下降的县,都位于山区,数据备注里提到了“疫病”和“山洪”。
“相公,你看,”曾柔拿着她绘制的简易图表和计算结果向韦小葆汇报,“这是漳、泉两府推行新法前后的赋税总额对比,漳州增长了一成二,泉州只增长了半成。但若只看这两个赋税下降的山区县,剔除掉它们的影响,泉州府的实际增长也接近一成。这说明新政本身是有效的,但需考虑各地实际情况,对受灾地区应有减免。”
韦小葆看着曾柔条理清晰的分析,心中大为惊喜。沐剑屏的细致确保了数据的可靠性,而曾柔的分析则真正挖掘出了数据的价值。她们的工作,不仅验证了新政的总体成效,更精准地指出了执行中的具体问题和改进方向,这远比下面官员粉饰太平或笼统诉苦的奏报要有力得多。
“做得非常好!”韦小葆毫不吝啬地夸奖,“剑屏录入了准确的基础,曾柔你则从数据中看到了政策的效果和地方的疾苦。这份分析报告,我会连同技术总局的意见,一并上奏皇上,并下发福建布政使司参考。”
沐剑屏和曾柔相视一笑,脸上都露出了充满成就感的红晕。她们从未想过,自己终日埋首于看似枯燥的数字之中,竟能产生如此实际而重要的影响。她们不再是依附于韦小葆的笼中鸟,而是成为了他洞察外界、做出决策的“眼睛”。
双儿适时地送来温热的羹汤,看着案头上堆积却有序的卷宗和写满分析结果的纸张,微笑道:“两位妹妹辛苦了,有了你们整理的这些条陈,相公处理外务时,心中便更有底了。”
韦小葆看着眼前这三位各司其职、相得益彰的夫人,心中充满了欣慰。他的“数据处理员”不仅成功上岗,更是超额完成了任务。这些经过清洗、分析的数据,将成为他推动改革最坚实的依据,也是他应对各方质疑最锋利的武器。沐剑屏与曾柔,这两位曾经的闺阁少女,如今正用她们的耐心与智慧,在韦小葆宏大的蓝图上,描绘出越来越清晰、精准的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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