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墨璃沿着熟悉的回廊,穿过重重庭院。
月光清冷地洒在青石板上,映照着他孤寂的影子。
府中的仆役见到他,无不恭敬行礼,眼神中带着对世子的敬畏,却也难掩一丝对这个“小主人”独自长大的怜惜。
他早已习惯这些目光,也习惯了这偌大府邸里无处不在的、属于军功世家的沉重与空旷。
他径直走向自己的院落——“静思堂”。名字是祖母取的,寓意深远。
推开门,室内陈设简洁雅致,书案上笔墨纸砚摆放得一丝不苟,墙上挂着几幅意境悠远的山水画,书架上则是层层叠叠的经史子集和……兵书战策。
空气里弥漫着清冽的松香。
侍奉他的老嬷嬷早已备好了温热的清水和干净的布巾。
君墨璃净了手,走到书案前。
他没有立刻坐下,目光落在书案一角,一个不起眼的紫檀木小盒上。
他打开盒子,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两样东西:
一枚边缘有些磨损、触手温润的羊脂白玉平安扣,是母亲苏映雪在他满月时亲手给他戴上的,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母亲指尖微凉的触感。
一块薄薄的、打磨光滑的黑色玄铁片,上面刻着一个笔锋凌厉、力透“铁”背的“霆”字。
这是父亲君霆岳临行前,从自己贴身铠甲上掰下来给他的,说是能“辟邪”。
君墨璃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拿起那枚温润的平安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表面。
那清冷如玉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极淡的、近乎脆弱的情绪波动,像是冰面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但转瞬即逝,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将平安扣放回盒中,又拿起那枚冰冷的玄铁片。
铁片的寒意顺着指尖蔓延,带着属于战场的肃杀气息。
他微微合眼,仿佛能听到遥远边关传来的号角声,感受到风沙掠过父亲坚毅面庞的粗粝。
片刻后,他睁开眼,墨玉般的眸子已恢复了一贯的沉静无波。
他将玄铁片也放回盒中,轻轻合上盖子,仿佛也将那瞬间泄露的情绪彻底封存。
他走到书案后坐下,没有点灯,任由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书页上。
他翻开一本摊开的《孙子兵法》,目光沉静地落在字里行间。
指尖划过冰冷的纸张,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在这空旷、寂静、承载着无数荣耀与牺牲的靖国公府深处,年仅九岁的世子君陌璃,如同他名字中的“墨璃”一般,在清冷的月光下,独自咀嚼着那份与生俱来的、名为“责任”与“孤独”的滋味。
他必须成长得足够快,足够强,才能配得上这府门上的匾额,才能不负父母的期望,才能……
在未来某一天,或许能真正理解那远在边关、将家国置于一切之上的深沉情感。
夜色,将他小小的、却挺得笔直的身影,温柔而沉重地包裹。
夜色的浓墨被天边一丝微弱的鱼肚白悄然化开。静思堂内依旧昏暗,只有窗棂缝隙透入的熹微晨光,勾勒出室内简洁的轮廓。
书案前,那道清瘦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端坐如初。
君墨璃并未掌灯,闭目静坐,呼吸绵长。指尖无意识地触碰到怀中那枚温润的羊脂白玉平安扣,一丝微不可察的暖意驱散了黎明前最后的寒意。
当第一缕真正的晨光刺破云层,落在他纤长的睫毛上时,那双墨玉般的眸子倏然睁开,清明如水。
他起身,走到铜盆前。冰凉刺骨的清水是昨夜老嬷嬷按他吩咐备下的。挽起袖口,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毫不犹豫地将双手浸入冰水中。
“嘶……” 一声极轻的抽气声在寂静中响起,随即被他强行压下。他用冰水仔细净面,刺骨的寒意激得他微微蹙眉,却也彻底驱散了残存的倦怠。
刚擦干脸,门外便传来沉稳而略带节奏的敲门声:“笃…笃…笃…”
君墨璃眸光微动,快步上前拉开沉重的门扉。
门外,君老夫人拄着沉香木拐杖,深紫色的锦袍在晨光中显得庄重而威严。
她锐利的目光扫过孙子略显苍白的脸和湿润的鬓角。
“又在用冰水?” 老夫人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赞同,但更多的是陈述事实的威严。
君墨璃垂手躬身:“是,祖母。可醒神。” 声音清冽平静。
“少年人,气血方刚,何需如此苛待己身?”
老夫人拄着拐杖走进室内,目光落在书案上摊开的《孙子兵法》和旁边的《北狄风物考》上,后者书页间露出的批注清晰可见。她枯瘦的手指轻轻拂过书页边缘,“《九变》篇?你父亲当年,最精于此道。他说,战场瞬息万变,死守教条者,必败无疑。”
提及远在边关的儿子,她的语气依旧平稳,但那双锐利的眼睛深处,却翻涌着压抑的思念。
君墨璃侍立一旁,墨玉般的眸子低垂:“孙儿谨记,父亲……可还安好?”
他终于问出了心底盘旋的问题,声音依旧平稳,但尾音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
君老夫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仿佛要穿透他那层清冷的外壳。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书案另一侧,拿起那本《北狄风物考》,翻看着他那些远超同龄人学识的批注和手绘的地形图。
“你钻研这些,是为了什么?”
老夫人声音不高,却直指核心,“想替你父亲分忧?还是……”
她顿了顿,目光如炬,“只是想知道,他们所在之地,究竟是何模样?”
君墨璃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他没有抬头,沉默了片刻,才低声回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孙儿……只是想多了解一些。”
他没有正面回答祖母的问题,但答案已在不言中。
君老夫人看着孙子紧抿的薄唇和低垂的眼睫,心中叹息更深。
这孩子,心思太重,也太苦了。
她放下书卷,目光重新落回他身上,语气转为不容置疑的命令:“功课勤勉是好事,但身子骨更要紧。夜已深,早些歇息。明日早课,不许迟到。”
严厉的关怀,是她的方式。
“是,祖母。孙儿记下了。” 君墨璃再次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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